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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夫顶罪(十二 姐妹相聚)

时间:2020/6/6 作者: 鲜花 热度: 226787
  七姐妹结拜的时候,李丽生母是大姐,李丽爹就是大姐夫了,小辈们叫他大姐大姐夫,原来的大姐,大姐夫,已去世十几年了,现在的大姐大姐夫,又复活了,就是何平爹妈,而且他们有了天大的灾难。

  一夜间,何平爸妈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不少,就像一夜间就过了十几年,增添了十几岁。何平妈呆呆坐在门边,不说话,不眨眼,像观音老母靠在门上。何亮呢,也常常默不作声,这里站站,那里望望,无所适从。

  有时,何亮不声不响的走进打铁房,拿起这把铁锤看看,又拿起那把铁钳捏捏,拉几下风箱,一声叹息。有时又独自一人扛着锄头到那几块已卖掉的田边,望着别人即将收割的麦穗垂泪。这些田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走夷方赚钱买来的,这麦穗是他和何民用汗水浇出来的,如今田没有了,麦穗是别人家的了,失去了钱,失去了即将收割的希望!

  妹子们知道大姐,大姐夫家发生的事情后,先后到何家村去来看望。尤其是豹子箐的四姨和黑家箐的三姨,轮流来陪大姐,她们白天做田地里的活,家里的家务活,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把大姐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陪大姐共同度过灾难。

  天黑下来,虽然天气暖和,不需要烤火了,但大家习惯了以火为中心的坐在一起,围着火盆说话,讲些新鲜事,消除大姐大姐夫的烦闷。她们说:“哪村哪寨,哪家娶媳妇,送亲队伍,男女老少六十八人,二胡三弦各六把,很热闹,很隆重!哪村哪寨一对男女青年,定了情之后,女方父母嫌男方穷,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对青年就双双吊死大树上,哪村哪寨去打猎,麂子没打着,打到了一头花豹子……”

  小秀妈也讲了小秀的脚残疾以后,躺在床上半年多,家中已是山穷水尽,吃了早饭,没有晚饭,去大爹家借了一碗荞面,煮面糊吃,她说话时还笑着,好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不是说自己的过去。她说哭也哭过,可是哭没用的,不能哭出饭来,所有痛苦,所有灾难,还得自己硬着头皮挺过去,还得靠自己的双手去解决,在困难面前,要挺起腰杆,跌倒了爬起来,日子总要过,困难总会克服。

  李丽每天上完课,就回家来吃晚饭,坐在何亮夫妇中间,给爹妈添饭夹菜,晚上给爹妈捶背揉肩,端水洗脸洗脚,李丽虽然爹妈死得早,可六个姨妈把她当成自己的宝贝,疼爱她,保护她。但姨妈的孩子不懂事,对她有些见外,在黑家箐三姨家,与大表兄抢玉米吃,三姨打了大表兄一巴掌之后,这个大表兄就踢了李丽一脚,总认为对他不公平。三姨有次给她缝了件花衣裳,大表兄也不服气,把她的花衣裳烧了一个洞,三姨为她补衣裳时,从那以后,她就不愿意去三姨家。

  在李庄二姨家,小时候与表姐相处得很好。可李丽上学读书后,两表姐妹就渐渐生疏了,说话少了,不在一起玩了。记得有一次端午节吃包子,二姨叫李丽拿包子给小表姐,小表姐接过后就扔给狗吃,自己去锅里拿了吃,小表姐未能读书,就赌气不留在家,嫁了人,过中秋节,李丽去接她回李庄过节,小表姐说,她不是李家的姑娘,不回李庄过节,生爹妈和李丽的气。

  李丽深深感到没有家的痛苦,迫切希望自己有个家,现在有了家,她感到满足和喜悦。

  认何家夫妇为爹妈两个月了,使她感受到有家的温暖。这段时间是何家最艰难的时间,但何家爹妈还是为她布置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购置了新床单新被子,还为她买了最贵的学生装,吃饭时何平妈还不停的往她碗里夹她喜欢吃的菜,真真切切体验到了父母之爱。

  她记得,小石头曾对她说:“丽姐,你回家来,大妈就高兴,饭都多吃一碗。大妈还说,你就像以前死去的那个大姐姐,身材像,面貌像,声音像,脾气也像,大妈喜欢你。”

  何家父母确实喜欢李丽。李丽也深切的感到他们爱她。一天,何平妈把那块表拿来递给她:“小丽,你戴着,上课睡觉可以看时间。”何平妈安排小石头说:“早上读书起早些,和你丽姐一路走,她一个姑娘,路上不安全,你绕点路,把她送到学校,你再去你的学校读书,你一个小伙子多走几步没事。”

  李丽听着,热泪盈眶,这是慈母心!

  再说,何平是为了帮助她,替她受过而被王郎诬陷,被戴上煽动造反的帽子,这是天大的罪,能否平安回来或者留半条命回来,也是未知数。何家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李丽看到这些,想到这些,也就有着深深的负罪感。她要把自己当作这家里真真实实的女儿,陪伴在何家父母身边,跟随爹妈把这可能倾倒的大厦,这小小的一片天支撑起来,对这个家负责任。

  于是李丽当着姨妈的面,再次对何平爹妈表示:“爹妈,我永远不离开你们,今后也服侍你们一辈子,孝敬你们一辈子,将来我的子女也是何家的人,何平哥回来,我们就共同孝敬爹妈,万一何平哥……,我一个人一样孝敬您们,不会让您们孤单,也要让你们有孙男孙女!”

  李丽说的话,也是何平爹妈要说的,于是何平爹说:“丽,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把你留在这家里一辈子,一辈子不让你出门,如果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把你嫁出去,别人不会说,可你是普家的血脉,认了我这个爹,如果把你嫁出去,别人就会说我是虚情假意,卖狗皮膏药,叫我见不得人。你以后结婚找的男人,都是我家的人,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有他一份。何平能回来,你们也是两兄妹,这房子你们也够住,就是你们兄妹读书,我也供得起,我还要带你去祠堂认祖先。”

  灾难总算过去,何平已与玉兰营救出狱了。何家院子里,又有生气,乡亲们来看望,来祝贺何平夫妇平安归来。

  人一生当中,总会有个三灾六难,不可能一帆风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会永远不变。就是老天爷,也会今年天旱,明年洪涝,不会年年都风调雨顺。所以,在灾难面前,正如四姨所说:“病不会哭了就好,饭不会哭了就有,灾难也不会听到哭声就走开,在灾难面前,要挺起腰杆。

  这次牢狱之灾,谁也不愿意享受,但对何平来说,他感到值得。如果没有这次灾难,怎么会天上飞来个林妹妹呀?李丽进入何家,成为自己的妹妹,住在一个屋檐下,同一桌吃饭,共同叫着爹妈,将来共同照顾父母,为自己分担责任。眼下还能双双进一个教室,共同念书,他感谢王郎制造事端,成就他们兄妹,因祸得福。从这一点来看,他不记恨王郎,倒是同学们告诉他:王郎已经一个多月躲在狼窝里,不敢出来见人。

  李丽在这一事件中,从孤儿变成了有家是人,认了何平爹妈为自己的爹妈,找到了自己的家,她高兴。她与何平一起进入教室时,郑重的宣布:她的名字改为何丽,她有爹有妈有哥嫂了。同学们拍手祝贺。

  何家院子里又传出了打铁的声音,城里的南街上又能看到何平妈的身影,她的身边还是玉姐。

  虽然何平妈没有以前壮实了,可仍然高大,声音没有以前响脆,可带着微笑,精神没有之前饱满,眼睛仍然闪烁光芒。她身边来的人很多,有的买货,与她讲价钱的高低,评论货物的好坏。有的不来买货,而是来跟她说话,讲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出了些什么怪事?出了几个怪人?对她们婆媳俩进行劝慰,说玉姐瘦了些,以前更好看了。”

  一年一度的三月会到了,二姨妈,三姨妈,四姨妈,约了五姨妈,六姨妈,七姨妈,借赶会之机,一起来到何家。尤其是五姨妈,六姨妈,七姨妈初次到何家,非常高兴。一来是认大姐,认大姐夫,看看大姐与大姐夫是什么样子;二来是感谢何家夫妇为她的付出;三是顺便赶三月会,姐妹们能在三月会上相聚,姐妹们好多年了没聚过了,特别是今年,又认了大姐,可以见到大姐的面,听到大姐的声音,和大姐来赶会。

  她们还都带来了礼物,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山珍海味都带来了,还牵了一只羊来,真是“七仙女”相会惠及人间。

  六个姨妈相继来到家,何平妈和玉兰出门迎接,四姨妈拉着何平妈的手叫大姐。其他的姨妈也上前拉住何平妈的手叫大姐。二姨妈,三姨妈,四姨妈,与何平妈时时相见相陪,可眼下也像初次见面一样亲热,何平妈和玉兰,将六个姨妈迎进屋,帮着放下背上的礼物。

  何平妈娘家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妹子,来到何家,何亮是个独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从没听过叫姐姐的声音,而今,六个妹子就在身边,六声大姐,叫得何平妈激动,顾了二妹就忘了七妹,顾了让座就忘了倒水,好在有玉兰帮忙,何平妈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让妹子们一一入座。

  虽不同姓,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但他们也跟同胞姐妹一样亲密。

  各位姐妹一看,现在这位大姐,比原来去逝的大姐,李丽的生母,更高大,端庄,爽快,亲切,真像个大姐,六个姨妈都认为,有这个大姐,也是自己的福分。本来彝人和汉人就是兄弟姐妹,就是一个大家庭,何平妈也感到有六个妹子,有福气。

  何平妈看到姐妹们带了那么多礼物,有些歉意,便笑着说;“你们啊,就想着是来尼姑庵,让你们来吃素当尼姑的。”

  四姨嘴快,也笑着回答:“能当尼姑当然最好,免得白天孩子来找奶吃,晚上还不得睡个安稳觉,老公要来找麻烦。”

  大家哄堂大笑。

  何平妈看到妹妹拿来了荞粑粑:“你们把大姐家看成小气鬼了,担心大姐家吃不饱饭,拿了干粮来,防止饿肚子,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想的真周到啊”。

  四姨回答:“我们怕来了吃成个大胖子,走不回去,吃点荞粑粑减减肥”。

  大家又笑了,真是姐妹之间说话无所顾忌。

  三姨解释说:“听小丽说,何平爱吃荞粑粑,就带来了,很多坝区人到我们山区吃过,都说好吃,真在灶灰里烧的粑粑,就是好吃。”

  “你们是要把山都搬来吧,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点东西只是心意,要真的能把山搬来就好了,大家都住在山上,天天能见大姐的面,那才好呢!”

  大家出了屋门,坐在明亮,宽敞,凉爽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两棵石榴树生机勃勃,一片翠绿中点点红花,含苞待放。七姐妹舒服的晒着太阳。按照彝家风俗,何平妈提来酒壶,倒了一碗酒,轮流着喝,你喝一口,递给她喝一口,边喝边说笑,何平妈不会喝酒,但还是接过酒碗,咪了一口,表示对妹子们的尊重。

  四姨又开口说笑话了:“大姐,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三寸小鞋,可那天,你到豹子箐,我一看,你的脚比我的还大,怪不得你能走路爬山,站得住,走得稳,真是脚大江山稳啊。”

  “李丽说我是马大脚。”

  “什么牛大脚,马大脚,是何大脚。!”

  “李丽说,那朝那代,皇帝娘娘是个大脚婆,性马叫马大脚,跑得快,站得稳,力气大,把老皇帝的十几个小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的,老皇帝的江山才没有被小老婆葬送掉,要是皇帝老婆脚小站不稳,早就被老皇帝一脚蹬床下了。老皇帝的江山也就不会稳了,李丽说我的脚大好。”

  何平妈说完先自己笑了,这两个月来,她还没有这样爽朗的笑过。

  七姨妈说话了:“大姐,听三姐讲,你真好,我还以为你就像画上的那样,鹅蛋脸,马蜂腰,原来也和我们一样,天天晒太阳,天天被风吹,大手大脚,粗腰杆,跟我们山里人一样,是天生的亲大姐。”

  何平妈感到,姐妹间说话就是直率、真诚。

  正在这时,小石头妈提着鸡来,要何平妈帮忙杀,何平妈就卷起袖子,手脚麻利的把鸡杀了,并且笑着说:“你们看,我像不像李丽说的,十字坡那地方,张大嫂杀人煮包子吃的样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姨开口了:“大姐,你为什么不再生个儿子?把小丽娶到你家来当儿媳妇,小丽就是要你这样的婆婆。”

  “你为什么不再生个儿子?让我们娶进门给小丽当老公!”小丽是我女儿,哪有姐姐嫁弟弟的,何平妈又笑了。

  正在这时候,何平与李丽放学回来了,他们一一的叫了各位姨妈,整个家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一片。

  第二天早上,羊杀了,兔杀了,野鸡杀了……相馆的吴老板儿子吴军来了,宋乡长有事不能来,儿子宋小石来了。中学的黄老师,小学的杨老师也来了。

  姐妹之情,师生之情,同学之情,是最宝贵最真诚的。什么牢狱之灾,失财之痛,早就忘记了。

  何平妈一下子见到六个妹妹,高兴,七姐妹相聚,高兴,何平有了妹妹何丽,高兴,大家都为何家能够免灾脱难高兴。

  六个妹妹向大姐,大姐夫敬酒,夹菜。虽然没有烧香磕头,可也算是姐妹的结拜宴了。

  当然也是谢恩宴,感谢吴老板,黄老师,杨老师,在何家两次灾难中极力援助,使得何家脱灾解难。何亮再三向三位敬酒,何平与何丽也轮番敬酒,感谢三位长者,父辈般的教育和救援。六位姨妈也举杯互相敬酒。

  这一桌餐饭是何家这些年来情意最浓的一餐饭。

  饭后,吴老板专门为何平妈七姐妹拍了合影。何平妈坐在中间,六个妹子分别坐在两边,大家满脸幸福的微笑。真正是七位仙女来到人间,黑白照片冲洗出来之后,吴老板还添上色彩,真人一般,粘贴在橱窗中,谁看了都赞叹。

  何平妈带着六个妹妹去赶三月会。

  三月会,每年三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三十日三天,在县城举行,人山人海,数万男女老幼,四面八方汇聚到城里来,城中面积小,会场就在东门外的田坝中,数百个货棚就搭在没有种麦的稻田之中。会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眼前灰尘满天,耳边轰轰隆隆,会场中心,货棚面前,热闹非常。何平妈便想,众妹妹家会有牛马要买,先看看行情吧,于是就带领众妹妹来到人员较少的牲畜市场。

  在牲畜市场上,百来条黄牛,水牛,数十匹骡马,大猪小猪不计其数,市场占了田地十几亩,充满了牛叫声,驴叫声,猪叫声,人们的讲话声,买的人东走西望。马贩子,牛贩子穿梭往来,掰开这条牛嘴看看有几个牙,值多少钱;掰开那匹马的嘴看看,几岁了,也看看马蹄,问价钱,促成双方交易,收取一定佣金。还有一些中年人、老年人也到市场上走走看看,了解行情,准备来日出手还是买进。

  何平妈的妹妹们,虽然今天不买不卖,但牛马猪都是农家必养的,关系着自家的生产生活,他们就认真的去看去问,思考着明后天怎样买卖。

  她们还关心农具的买卖。有些农具是家里必须买的,有些农具则是自己家里制造的,要卖。于是妹妹们也到农具市场去看,犁耙,箩筐,刀锄,样样齐全。买的顾主蹲下来看看,站起来问价,围在货摊前。马上就要栽秧了,事先购买好,有些东西今天不买,明天就卖完了,买不到了,以后没有用的了,妹妹们在思考,明后天要来买些什么?卖些什么?

  县里各种手工业产品很多,商家的日用百货也不少。众妹妹这边看看,那边望望,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天气暴热,口干舌燥,便去买米线吃。吃米线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米线摊,等了好久,何平妈站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买不到米线,没人收钱,没人端米线。四姨等不急了,弯下腰来,从人缝中使劲钻了进去,站到最前面交了钱,从人头上把米线送出来,然后满头大汗的从人缝中挤出来。要不是四姨力气大手脚快,有股蛮劲,姐妹们再等半个时辰,也休想吃到这碗米线,何平妈对这位妹子又佩服又赞叹!

  今天大家只买不卖,孩子用的、大人用的、生活用的、生产用的、都满载而归。太阳落在西山顶上时,才回到何家。四姨抱着刚买的三弦,一边走一边弹。她嘴里说着话,手上弹着三弦,抬着头东张西望,脚还走得稳稳当当,何平妈真羡慕她的头脑,聪明好用。

  这一天,六个妹妹在何平妈身边,不知走了多少路,讲了多少话,叫了多少声大姐,亲热又快活!

  让妹妹们开心的,还有会场上的左脚舞,天还没黑,场地上就烧了柴火,彝族的青年男女,拉着二胡,吹着笛子,弹着三弦,围着火堆,从天黑跳到天亮。尤其是四姨,可以说,弦子叮咚心就慌,二胡一响双脚痒,才吃了下午饭,就催着众姐妹到会场上跳左脚舞。

  跳左脚舞的,不止是彝族男女,很多汉族人也来跳,也是汉族人喜欢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

  何平妈本来不会跳,但在几个姐妹的簇拥下,不得不走进舞场,拉着妹子的手,望着妹子的脚,跟着跳。不管对与错,跟着跳就是了。这一辈子,她还没有跳过这种集体舞,更听不懂二胡和笛子的旋律,也不会跟着三弦的声音跳。但众姐妹的盛情,难于推脱,众姐妹的心意一定要领,众姐妹相聚多么难得,何平妈不会跳也跟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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