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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女性和爱情:破碎的灵魂与虚无缥缈的爱慕(六:徘徊与友人)

时间:2020/4/5 作者: 白芃 热度: 220322
  我的朋友森,和我同岁。我最温暖的回忆中所存在的、我最要好的初中友人。如果说西是当我灵魂感到悲伤时、得以将我拯救的第一人。那西必定是以温和的、相通的、以共情的模式让我得到依靠,让我感觉不是孤单的、让我的情感升腾,化作光影交织。让我得以感受它、释放它。而森不同,她几乎与西截然相反。一头微卷的长发,一米六几的身高,纤细的身体、含情般的杏眼,白嫩的肌肤,细长的腿。她会真诚地安慰你、分析问题、经过理性思考一番后为你规划出解决的方案。她很美,但她的美和西不同。如果说西的美是由内而发的、一种略带忧郁的、纤细的艺术美感。那森的美便是一种现代独立女性、奔放而坚毅的美感。她是我的好朋友之中最为理性、现实的人。做事认真、总是拥有详略的计划与安排、能够较好地融入流行文化之中。但她也能够在其中拥有着浪漫的情怀,实质上,我没有见到过比她更要纯粹的人了。她同样与我窥见过天光、跌落过低谷、失去过希望。但她一直都是坚毅的、拥有着明确目标的、永远前行的。我会提倡享乐观、会提倡虚无主义、会停滞不前、会坚持马基雅维利主义()、坚持精英社会观,会成为一个利己主义者。但她是一名真正的平权主义者、一名独立的、我所认为最美的现代女性的姿态。这世界的所有苦难、所有恶行,都不应该出现于此。她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真诚地想要全人类获得幸福,不管选择的方式如何,一切都是平等的。我也想要我爱的所有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喜爱着哲学、和我一样热爱着本质。我和她几乎无话不谈、和她的话题可以从日常琐事上升到社会科学,她同样是一位有趣、独立的女性。在洞察生活本质即是哀伤的一切时,我感到消极、悲观。但森很坚强,她一直都拥有着目标,并且从未停止过前行。曾经她说:若是战争爆发了,我们很大可能会因为立场不同而分道扬镳。她曾跟我谈论到一个问题:如果战争爆发,你会怎么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成为一名军火倒卖商人,赚取战争财,逃到国外。若是有可能便曲线救国。而她的选择、是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一个前线的护士、一个高层智慧决策的议员、亦或是一个为国捐躯的前线战士。或许有些迂腐、或许有些死脑筋,但这才是我认识的森。我的好朋友森。一个正直善良、坚强独立的女性。

  两个人立场几乎冲突、还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吗?我和森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了。不论是爱情观、价值观、道德观。我们是相异的、但又是互相吸引的。在本质上、我和森的野心相若、我和森的遭遇相似。我们拥有着同样地对于身份认知困难的痛苦、我们无话不谈过、曾在夜色下悄然狂奔过。在街头某处、在世界某处。未来的、过去的。人类编织出的历史、未知又让人心神驰往的未来。发生着的在这苦难的生活中、在这平庸的环境中,知音实在是难觅。我们几乎拥有对等的视野、格局、以及回归原初:让社会变得更好的想法。正是因为在这在根本准则问题上也没有过大分歧,拥有过相似的记忆。才能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高考前因重度抑郁被迫休学,我被送到疗养院接受治疗。那里只有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浓烈的药水气息。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每天询问着一些让我心烦意乱的问题。吃药,和家人聊天,接受咨询,看书。便是我在疗养院日复一日的生活。从我踏入疗养院的那一刻起,我便清晰地知道:我失败了。在应试教育、在高考面前我完完全全地失败了。单调又乏味、又无可奈何。我坐在床上空洞的望着窗外。樱花盛开了。此时是春天,万物复苏,冰雪消融之际,鸟叫声喧闹而嘈杂,我却如临寒冬。幼时经历及高中的学业压迫使我崩溃、使我几乎无法呼吸。高二、高三时我曾吃安眠药自杀过两次,都被母亲发现后及时送去医院。随后便绝望似的、抱着我哭泣。关心我的亲人们都无法理解、但是他们也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我。我是自命不凡的、我拥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站在一个更高的平台、去结识更为优秀的人。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做不到。当我崩溃之时、我尖叫着、哭泣着。上帝如此残酷,怎么会如此残酷。赐予我一定窥见天光的视野、让我拥有过一小段的、前行的经历。但却永远让我深陷痛苦中。我从来没有解脱过,我从来无法在学习上达到最好,从来无法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只要活着就好。我母亲这样对我说。她曾经对我是满怀希冀的、现如今她只要我活着。我无法理解、我难以理解。在这阶级固化的、丑陋的、令我想吐的社会之中、我似乎连唯一的光、唯一的路也失去了。我不要命地学习、不要命地想要向前。但是我失败了。我在黑暗之中,我在苟延残喘。我的灵魂早已残破不堪了,在医院里机械似的、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那就放弃自己吧,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尽管我很累,对于一切事物似乎都失去了兴趣、我本就瘦弱贫瘠的身体变得更加让人堪忧。当我卧床一个月,爬几层楼梯都开始喘气的时候,我就想着。我是不是要死了。那样也好。那样是最好的。我那时只很想念爷爷庭院中的老槐树,很想念太阳。拿着板凳坐在窗前,闭着眼睛不去思考任何事。——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这很温暖、这很真实、让我意识到我依旧活着、还有人爱着我。但是无法避免的,直到高考结束前,甚至影响了我很久,我总是想要去死了。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我有个秘密,仅仅属于我和月的秘密。在我濒临休学之际、在我濒临崩溃之际。是的,那个充斥着哀伤与痛苦的春天,那个盛放出娇艳绚丽的樱花、如血色般鲜红,妖艳、却又转瞬即逝枯萎。毫无生气的残酷春天。那个夜空黯淡、但月亮很亮的夜晚。我从那几乎让我窒息的教室中逃亡。我逃离了晚自习,我的高中好友月,担心我发生意外便毅然与我逃走。我们蹑手蹑脚地在黑暗的小径上前行。月很惊慌,她一向是个乖孩子,这种逃课的行为或许是她的第一次。直到快要抵达大门那一刹那。我拉着月的手猛地冲了出去,完全不理会背后保安的斥责。往前跑着、往前跑着、我疯狂地笑着,月似乎惊慌地时不时地向后看着。两个女孩携手在月下狂奔着,背离着规则、却又是自由的。一直向前啊、向前。感觉跑了很远很远后才停下开始喘气。月担心的问我没事吧?我笑了笑,深深喘过几口气后回答她没关系。最后我们来到学院后的一片小树林,往前方稍微走几步便可以看见拥有着方便人坐下的层层阶梯。这里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在闲暇时刻经常前往的地方。在黄昏的时候、阳光会径直地撒向这里。曾经我和月在压迫的学习环境下、吃完晚饭后在操场上散会步、最后再在这里小坐一会儿、吹拂着阵阵凉风、观望着那如同燃烧似的漂亮残阳。便是我们高中生活中少有的慰藉与色彩。但在平时,这里总是拥有很多人的。若要观得如此的夕阳、还必须忍受学生们嘈杂的交流声、打闹声。我时常会觉得、在这生气勃勃的校园之中我这种人实在是异端,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生命的高光时期、青涩美好的校园爱情发生的时期。我喜欢着所有热爱生活且平凡的人,但是也仅仅是欣赏。我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至少在当时、至少在以前。我想要前行。除了秉持一种自诩清高的优越感以外,我只想要前行。如此强烈的欲望使得我的灵魂被焦虑与悲伤载满。我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我想要得以窥见更多未曾得知的秘密。但是今天,只有我和月在这里。夜晚时分温度骤降略微着凉,便紧了紧衣服。我们用纸擦了擦阶梯后坐了上去,相视一笑。在这里,我是自由的。这里很安静、可以看到学校整个的操场。仅仅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及些许远处闹市的嘈杂之声。

  起初我对月是无甚好感的。尽管我和她来自同一个初中,平时她也有意无意地向我搭讪。但是总显得很刻意,以及为了拉近关系一般、喜欢和别人无休止地谈论起自己事情。这不仅仅使得我、也使得班级中的女生几乎对她都无甚好感。月出生于一个小资家庭,这也使得她从小拥有较为良好的家庭教育。对于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家境、自己的知识时常在交流之中有意无意显出一点优异感。因为从小备受家人宠爱的原因,待人接物有时比较孩子气,并且比较温柔敏感。和月熟悉后便得知,她从小就莫名其妙地容易被一些女生讨厌、并且惹出事端。根据我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的经验,她在其他女生眼里“嗲”的娃娃音、以及她不太介意与男生之间的距离、还有心思过于敏感,有时会将自己的情绪加施在别人身上。与我平时所说的,污泥中衍生出来的粗犷的、随意的、甚至会引人笑的脏话不同。她宣泄情感之时会不分场合,会莫名地惹得别人恼怒。着实使得她在女生群体中不受欢迎。她曾经被校园冷暴力过、如同东亚校园暴力的典型般,被聚众议论、被群体排斥。如同所有被施暴对象一样,内心总是孤独的。但是她绝不想让这种孤独从外显现出来。甚至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窘迫的模样、她中午永远不愿意一个人吃饭。但是转机是什么时候呢、我真正走近这个女孩的内心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高二的时候,她被操场上一副新面孔、一个打篮球的转校生所吸引。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孤独的、课间总是看见她一个人趴在教室门口的栏墙上,视线永远在他的身上般。而那个男生便是我初中最好的男性朋友之一,不知她什么时候看到了我和那位男生聊天,得知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她便满心欢喜地开始接近我,询问着我关于那位男生的事,尽管我当时确实不太喜欢她。但是也慢慢和她熟悉起来了。这也使得我原来的几位朋友不太愿意和我一起玩,因为她们不喜欢月。

  月是万千普通而纯洁少女的缩影。带有孩子气、带有对爱情的幻想与希冀、遵从着规则、拘泥于制度,没有太过深远的想法。月很善良、这种善良是少女独有的、那种纯洁的关怀与爱。她爱着生活、爱着家庭、爱着上帝赋予自己的一切。她也渴望去爱、渴望得到爱。少女渴望着爱情、渴望着婚姻。遵循着长辈的教导、永远都是规规矩矩,并且是个乖孩子。她们普普通通地活着、会成为贤惠的妻子、会成为伟大的母亲、会成为一位能给予别人希望与温暖的人。由于她较为良好的家庭教育以及知识底蕴,我和她在略微深入的了解后也能够进行交谈。我能看到她身上的闪光点、但是这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也似永远走不出怪圈般。她遇见的烦恼、她的情结。虽然与普通女高中生、甚至所有女性没太大异样。无怪乎局限于恋爱、化妆、电视剧以及学业事业。但是她实在太过温柔敏感,保持着长辈心目中乖孩子的形象,停滞在爱情中默默无闻的观望者一方。会因为别人一句无意识的话语而感到受伤,但是与你相处的时候也是全心全意地为你着想、坦诚以待。她和我的那位朋友。尽管是她单方面的相思着、两人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故事。她拥有少女的娇羞,鼓励数次都几乎与对方无法交谈,无法寻找到共同的话题。他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好学生与善良的不良少年这种故事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她喜欢着他、甚至可以说是爱着他、无时无刻的思念着他、向我询问着他的需要、询问着我更多关于那个男生的故事。她想要了解、想要去品尝这青涩的果实。她沉沦了,但最终也没踏出一步,他们的人生轨迹似乎毫无关联般,或许有着爱情、或许有着仰慕、或许有不甘,以及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两个人之间的故事无疾而终。

  月向我哭泣了很多次。她将头埋在我的怀中。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喜欢这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但是也为她的行为、她的思想担心着。她或许以后会成为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样吧。遵从父母指定的婚姻、不用去想太多、也没必要去想太多、拥有着平稳而普通的生活就好。我希望她幸福、这似乎也是数以千万计女性渴望的生活。月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姑娘,但她也很胆小。难以打破规则、难以全身心的、热烈的去爱。但那是她们想要的人生、选择的人生。我希望她们能幸福,能为自己活着。在我抑郁严重时、在我脾气几乎失控时。月能够理解我、并且陪着我。尽管她不太明白我因为过度努力而几乎精神崩溃,但是她能体会到我的悲伤,她是理解我的。这种温柔、这种关怀。我从无数女性身上得到过。那仿佛是一片黑暗的丑陋世界中的一丝光明、一丝救赎。相比起男性,女性的社会地位、社会身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大部分女性着实是更感性的。我的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参半,也着实能够感受到其中明显的性别差异、以及更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女性更容易陷入癫狂、更容易因为感情上的问题而歇斯底里。因此来自女性的温柔和包容,是独一无二的,那是光,那是神明,那是温和的、使人沉沦的。

  “the way you acting lately makes me doubt…”

  我拿出手机放出了音乐,自己一个人随着这略带慵懒的爵士节奏在月面前跳起舞来,引得月咯咯直笑。一曲完毕后我还装模作样地、深深地向她鞠了个躬。她再次笑出声来。和月在一起我很安心、觉得自己的情感能够被理解。世界依旧非常寂静、本应黯淡如墨的夜空中竟然也出现了几颗星星。我是十分喜欢星星的,向月感叹着今天云层能见度还不错的时候,突然就自然而然地讲述起天文的知识来,尽管我从来没有去过天文馆、也没有学习理科过多兴趣及机会。但是我对于神秘的宇宙、浪漫的天文学科总是很感兴趣的。因此也在闲暇时刻了解过一些知识。我谈论起哈雷彗星,手开始比划起来,那个绚烂如同神迹般的彗星。

  “它只有七十六年回来一次。”

  “所以我们这一生、也只能拥有一次看到它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脸上是不是浮现出了不寻常笑意、我也不知道月有没有在听。今晚我的各种行为总归是有点疯狂的。我回到她的身边坐下,告诫她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愿意陪自己看哈雷彗星的配偶。她轻笑了几声,轻轻拍打着我的肩。我询问她这是不是她第一次逃课?是的。她说,意料中的回答。感觉挺不错,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会被老师发现然后告诉我妈。她脸上随即也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态。规则并不重要,说真的,我很担心你,我担心你以后如果继续一直延续着规则,而不在乎自己的想法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说。你太善良了,太为别人着想了,我觉得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你。月听着我夹杂着训斥的赞美,不知不觉的脸红了起来。那副模样着实很可爱,是我从未拥有的,也总是能够激起保护欲的。如果你得到幸福了。我说。如果你真正得到幸福了,我要根据哈雷彗星的主题,这个我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为你准备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礼物。我向神秘地向她眨了眨眼。具体是什么?她说。我凑近她的耳畔,向她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恍然大悟。随即她将我紧紧抱住,不停地念叨着我是她的好朋友。

  “这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疗养院的生活乏味而无趣,我已经不想再去考虑有关高考的事情。但偶尔也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去认同自己只是个无用的躯壳。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的,我的灵魂早已在不知名的光尘中就已残破不堪,在焦虑及抑郁的歇斯底里下依旧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某次因考虑到复读及没有希望的未来,压力难释在家人面前大哭出声。母亲束手无策,将医生请来将我疏导。随后便是无趣的问题、周而复始的记录。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迫成这个样子?我的心理医生说,似乎为照顾我的情绪刻意地降低了音调。你明明成绩也还算优秀,只是你内心的结太多了,把你逼迫成了现在的模样。无数次于睡梦中惊醒、做了噩梦、周围空荡荡的、自己仍旧在医院、总是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让我沦为平庸,不如死掉。我说。我的亲人和朋友时常会来探望我。问题基本上也就是那几个,我也尽可能地去选择让他们安心的回答。我只有看书、偶尔写诗、和我所爱的人稍微聊聊天。我曾来过这个世界,尽管我已面目全非,但是我仍想去爱。生命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只要活着就好,不活也没关系。几乎每年都有高三学生自杀的新闻传出,甚至多是成绩优秀的学生。但舆论上的风向总是悲哀的、感到不解的,更有有心之人将此作为噱头。实际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另一个人的感情、生命的资格。糟糕的社会、糟糕的家庭、糟糕的人生。这世界上有太多无法自主选择的事物了,如果连自己生命、连死的权利都无法拥有的话,那还谈论什么自由呢?那我们岂不是活的跟猪猡一般了吗?

  我喜欢来源于现实、拥有着欲念、揭露人性的琐碎故事。这样的故事在世界各处时刻发生着,或许平凡、或许丑恶、或许温暖。但是令人窒息般的真实。悲惨着、徘徊着、我喜欢众生百态。站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去欣赏,能洞察到人类的丑恶、能获悉到人类社会的悲哀。那是无以比拟的、绝美而污秽的怒放莲华。那是艺术,那是人类文明至高无上的杰作、它审美也审丑。由人类缔造,根植于生活,起源于文明,却绝不庸俗。从一百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从几十亿年前的一次雷电,从中衍生出了地球最早的生命:单细胞生物,在这个荒凉死寂的地球之中,就此拥有了生命。万物似开始运转、无数个白昼与黑夜、无数个日出与日落、似乎一切有了意义。仅因为这里诞生了生命、已然为这荒凉死寂的宇宙中的奇迹。生物演化着、灭绝着。生物争夺着、厮杀着。时代更替着、又不断获取着新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谁也记不清过了多久了。在那深邃的、广阔的、没有尽头的时间中出现了智人。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他们互相张望着彼此、劳作着、生存着。本能告诉他们要活着、活下去。寻找食物、协力合作、繁衍子嗣。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实现循序的跨越。冰冷的石器时代、漫长的铁器时代…后来啊、后来出现了国界线、出现了民族、出现了文字、出现了文明这一概念。再后来呢,大多数人类已经拥有了能够满足温饱的生活了,他们开始呼吁权利,开始提倡道德,开始挑战自然,开始诉斥权威,开始呼唤自由。时代变革着、时代前行着、时代进步着。旧时代完全逝去了,新时代来临了。它存在于我们生存的时间,在现在,在此刻。

  我厌恶形式主义,尽管如此,我最终还是妥协于母亲的强烈要求,配合医院的集体治疗。母亲想要我活下去,这是包含了她的私心的。因为她再憎恨我,也不可能说出让我去死这种恶毒的话。我要是不在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无数次让她心碎的罪魁祸首、一个引以为傲的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突然之间消失不见。她一定会疯了吧。真是可怜的母亲,直面着辛苦又乏味的工作、现实小吵小闹的煎熬,精神上也从来没有省心过。她不能理解抑郁症是什么,但是换个概念给她解释:被工作、学业诸如此类的压力压垮而导致心情的长期沮丧。她就能明白了,她怜悯着我,不如说她总是怜悯着一切。甚至连一个飞鸟的逝去她都能暗自神伤好久。如同基督教中的圣母一般,她的纯洁与善良如同神明一般。神爱着世人,神悲悯着万物。她为我感到悲痛。她爱着我,正如我也爱着她。在我被分配的小组中,组内年龄差异跨度过大,上至十一、十二岁的小姑娘,下至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我们被要求围成一个圆圈,以便能互相看到。心理导师的演说内容我记不太清了,过于娱乐化,非专业化。在我眼中是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我便也没有记住的必要。要真是普遍意义上的几句打气、几句心灵鸡汤。还有那些听着就让人心烦的琐碎废话就能对抑郁类人群有帮助的话。那全球被压榨的人数至少又要上升十分之一。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实则观察着四方。其他病人们无不是面容憔悴、低头不语。但其中一个年龄与我相仿、身材较为瘦高的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也同我一般无目的地张望着。不,不一定是她。是她旁边的那本书,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虽然未曾拜读过、但其身为赫赫有名的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广为周知。那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在这个无聊的疗养院度过着无天日般的无聊生活,若能结识到有趣的人,那想必要比现在好熬的多。在这个层面上我对这个女孩多了几分注意,在文学交流层面上,我总是贪婪且饥饿的。我也总是乐于结交有识之士的。

  Athan,19岁,出生于北京海淀区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独女,父母均为北京某所大学的教授,家庭生活和睦。Athan从小接受的便是精英化教育。在父母的引导下,学习各类乐器、学习特长、参加竞赛、阅读书籍、参加各类展会。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Athan不论在应试教育、亦或是各类竞赛中,总是能获取优异的成绩。Athan拥有着广阔的视野格局、更拥有着不凡的学习能力。但即便是再优秀的孩子也免不了青春叛逆期的迷茫,当Athan与父母意见发生分歧时,似将要发生争吵之时。父母便将他们摆到与Athan相似的平等地位,共同商议利益上的分歧、比较分析Athan做出的每个决定将会造成怎样的得失。每次商议之后,Athan也会恍然大悟。与父母寻找到其中的利益共同点时,并将其当作平等的朋友及交流对象。在Athan十六岁之时、少年意气方刚。毅然向父母提出去英法两国学习商科的要求。这同时也意味着她放弃着这北京户口与优异的应试教育成绩带来的诸多便利资源。完全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甚至还要学习一种新的语言。父母一开始是反对的、觉得Athan的所作所为不够理性,明明拥有唾手可得的更好资源,却偏偏要去选择最为崎岖的那一条道路。我不想要选择最安稳的、可预见的未来。Athan说。我要迎难而上、我要拥有更多的自由、我想得到我想要的。而这些东西只有凭借我一己之力去争取。我必须要站在更高的地方。

  凭借着自己的决心、以及师承父母的决策经验、优秀的辩论技巧,Athan最终说服了父母。踏上了这一条崎岖的海外求学之路。Athan最想要成为、以及最尊敬的人即是拿破仑?波拿巴。那位拥有着传奇般一生的法兰西皇帝、拥有着非凡的决策力、出色的才能、以及无可比拟、享誉世界的成就。这即是Athan的梦想、也是说什么也想要来法国留学的原因之一。换了新环境之后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段时间面对着学校及住宿问题的诸多压力着实使得初次独立、远离家门的Athan感到略微的分身乏术。在他处理完日常上的琐事及学习闲暇之际,除了看书、便是打开一个较为小众、类似于随时发表一些随笔、小诗的app。消息提示框亮闪着。Athan不用猜,肯定是那位总是喜欢叫着自己“前辈、前辈”的“后辈”白芃了。她和白芃因为互相为对方的随笔点了赞、偶然的机遇结识。认识的时间不长,尽管二人素未谋面,但在性格及关注话题方面意外的合得来。在多次琐碎的闲聊之中,Athan得知她似乎拥有与自己相若的格局和视野。但是光有野心可是不行的。Athan摇了摇头。这世界上光有野心、但是做不出实际成就的人太多了。商科的学习思维确实使得自己的思维方式更加功利。Athan喜欢结识有识之士、喜欢结识能对自己有帮助的朋友。她认为白芃至少也算一个吧,大概是那种少年意气、让她找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地方。但这个女孩确实也处于窘境之中,没有特别出彩的什么条件,更错失了在这阶级固化的社会中脱颖而出的最佳机会。但大概是真的被她“前辈、前辈”地叫惯了,Athan也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帮助她,尽管自己现阶段仍没有任何拿的出手的资源,但能帮到她的便是给予她一些建议,希望她在困境中仍旧能够崛起、能够一直保持这份少年意气。白芃很崇拜、也很尊重Athan。仅仅从知识、作为朋友的层面上来看,Athan已经不知不觉把她当做平等的朋友来看待了。当被白芃问及有什么理想时。Athan陷入了一会儿的沉思。我想我的理想、便是像我父亲所描绘那样。构筑起各类精英群体组织、科学决策、为了在这片土地上升起一片新的希望而战,我想要站在更好的地方,我也想要人类发展的更好、走得更远。Athan停顿了一下。以及给予像你我一般的有识之士能够真正施展自己才能的平台。我想要尽可能地杜绝千里马常多、而伯乐不常有的状况。对方沉默了一会、随即后便发来了简短的几个字:谢谢你。便下线了。她或许从我这里得到了鼓励吧,或许能够稍微清晰一点自己的方向吧。如果是那样,那真是极好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走出困境、并且活的更好了?Athan这样想道,望了望窗外平静流淌的、浮现数个漂亮光斑的塞纳河畔。大概因为今天是周末,并且天气晴好的原因,塞纳河畔附近有许多游玩的人群。这样的时刻就确实应该去享用一杯咖啡,再在外面活动活动。但是我离我的梦想也差得很远啊。还是要不断地努力才行。她关掉了手机,深呼了一口气,继续翻阅起课程要求阅读的文献。

  我躺在疗养院的床上,关上手机,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脑内浮现的全都是Athan前辈刚刚对我说过的话。尽管现在还是无法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去多想。但是我所尊敬的Athan前辈、我想要成为的Athan前辈竟然给予了我这样的鼓励,并且将我看作平等的朋友看待。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和她不同,我拥有着的是脆弱、不堪的灵魂及遥不可及的梦想。我甚至没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不愿去接受无法预见的悲惨现实。这段时间我也尽可能地克制自己不去想多余的事情、不去做多余的事情。完全放空自己就好、这段时间就成为废物也好、高考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我不会让这个把我逼疯的东西再把我逼疯一次了。可能因为住院一段时间的原因,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但是我也难以想象如果停止了吃药、重新回到那个学校我又回做出什么事来。大哭吗?跳楼吗?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深想。现如今那个地方只令我想吐,令我窒息。尽管这个春天是悲惨的、痛苦的。但是晴朗的日子变多,我的心情似乎也变的更好了。我打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房间,窗外的那株樱花依旧怒放着,随风摇曳。贞洁、美丽、坚韧的樱花啊。似乎是在我早已荒芜的心灵中盛放,与此曼妙的现实形成强烈反差的灵魂痛苦着、抽泣着。跟前台的护士打了招呼后,我决定出去散散步。

  似乎好久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心情、在外沐浴着阳光了。我挺直了背,略微抬着头,闭上眼睛。那似乎是来自上帝的恩赐,温暖的阳光轻吻着我的脸颊。直到觉得燥热,我才从阳光之下离开来到树荫。我怀念着乡下爷爷家中的庭院,我怀念着旧时光之中他的身影。夏天时候阵阵蝉鸣声似从四方起,无休止一般、这独特又曼妙的夏天的标志,却让浅眠的我无法午睡。便踏着凉拖来到庭院晒晒太阳。空气中弥漫着菜籽花香,爷爷的茶叶香、以及房间内飘浮出的风油精的清爽气息。每当天气晴朗之时,爷爷就总会来到庭院中的老槐树下泡一杯茶,摇着扇子。看到我便直叫我过来陪他坐一会儿。如同众多老年人一般、爷爷非常喜欢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当他讲述起往事的时候、眼睛似有着光的。我是很幸运的,我的家庭,我的祖辈。世世代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朴实而平凡地生活着。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纵使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利益分歧小吵小闹,但是他们都是善良朴实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家庭。中国人一向是非常重视家国概念。因为不管多大的误会、不管多大的矛盾。到了最后几乎都会因为血浓于水、骨肉相连而妥协让步,重归于好。在一个社会下,各个家庭几乎反映了这个社会的千万种风貌。如奶奶他们一般,爷爷并不能理解,并不能理解我的抑郁症因何而起。爷爷只是觉得我的身体太过贫瘠、太过弱小了。抵挡不住高三高压氛围下的学习才倒下的。他们不明白,又为什么会因为患上病症后就备受煎熬。在他们的那个时代,那个年代啊。不存在这样的概念。没有什么大理想、没有特别多需要担忧的地方。计划经济大生产时代下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眼前即见便是世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痛苦过、他们煎熬过。但是更多是现实物质的匮乏、更多是来源于肉体而不是心灵。当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时候,谁还会指望拥有什么精神呢?而当代的年轻人温饱需求基本上都已解决、但在精神世界他们大多数是空虚的、是迷茫的。世界变换的太快、一点也不留下痕迹般。大多数人随着时代的、流行的浪潮。时代不同了,时代变换了。当被社会压榨过剩价值后,便一昧沉迷与快餐文化,如同精神上的大麻一般,可以得到短暂的快乐。自以为精神、物质都得到了应有的需求时。偶尔才会察觉,也或许永远不会察觉,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空虚,自己已然成为了资本掌控下时代变幻浪潮的牺牲品。

  我发现了那个女孩,在我沿着道路往回走时,我看到了上次集体治疗中便多有留意的女孩。她仍旧坐在长椅上认真地翻阅着书籍。是《小王子》,在远处我看到了上面的插画得以确认。你好?我问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似乎被突然叫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当然可以。请坐吧。她有礼貌地回应着,向我微笑。

  我便在此结识了迄今为止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习惯称呼她为小康,一个实际上与我同岁的女孩。跟我的境遇相似,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且家庭方面不甚和谐,在压抑的高三环境下近乎崩溃,从而被迫送到这所疗养院中。但与我不同的是,小康拥有着更为丰富的学识,拥有着我所见到过最为纯洁无垢的赤子心肠。同为社会科学的爱好者,她比我更为纯粹。如果说我的灵魂是污垢的、掺杂着欲念且破碎不堪的。那她便是坚强的、拥有着少年般一尘不染的洁净。如同她所研习的、抽象化的学术理论般是理性澄澈的、如我第一眼见到她时一般。她的爱好便是阅读,对于历史方面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热情。每次跟她交流起相关话题时,她的眼里有着光。像清澈见底的潺潺山泉、像晴日中最为温柔的一束光辉。那窥见了天光、窥见了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宝藏。那是疯狂般热爱着的,那是美好到似乎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小康与Athan前辈有着一种相似的气质,即是雌雄难辨。因为理性的想法、伟大的实践早已将性别这个边缘模糊化了。小康曾告诉我她不懂得爱情,她从来没有过体验,也无法去尝试理解。她说其中或许有她不想要长大的原有在内。因为人只要一旦长大、就无法像孩提时期一样单纯地、只做自己喜欢、只要自己想要的事情便好了。我想她的童年一定是很快乐的。她是理性的,懂得追逐光明的。她崇尚知其艰难险阻,仍旧迎难而上的强者自定义人生。她热爱着那种精神,并拼尽全力并想要去成为那样的人。

  我曾称呼她为彼得康。我希望她能够实现她自己的梦想,如同小飞侠彼得潘一般,永远长不大、永远秉持着对于学术的热忱及生活的热爱。她非常喜欢这个称呼,甚至把微博名、网名都换成了这个。在疗养院的时光之中,与小康之间的互动为我无聊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色彩。我可以和她畅谈古今、可以和她议论时事。在我最低沉、坠入低谷之时,我很幸运可以认识她。我们彼此也为对方逐渐走出抑郁的心结做出了不可估量的努力。我很喜欢她身上儒雅的学者气质。与其依据性别刻板印象将她比作小公主,我更愿意将她比作一个拥有少年意气、秉持赤子心肠的小王子。更如同与她初识时,看到她阅读的《小王子》般。她像是来自人外星系的一颗流星、游历过宇宙,坠落、坠落、闪闪发光。因此降临于人世间,散发着神性光辉,纯洁而无畏。坚毅而善良。我想要成为她的狐狸朋友,想要陪伴着她。陪伴着这个一直长不大的彼得康,陪伴着这个永远保持着无垢心灵、一尘不染般纯洁的小王子。

  我暴怒过、痛苦过、嘶吼过、哭泣过。也动心过、爱慕过、向往过。作为人类、是人类。作为女性、是女性。青春期的我是迷茫的、难以摸清方向的。在我似沉入海底深处的记忆匣子中,蔚蓝色的记忆,我吐息着的气泡升腾而起。视线变得模糊,但是那里有着我爱之人们的身影。他们永远存在着,他们从未停滞过。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亦或我的恋人。意识飘浮着、似蒸腾而上、似冲出海面。似乎回到了,好像回到了。那光怪陆离的阳光照射之下是一位身着悠然飘飘的长裙、一头黑色长发少女漫步在海边的曼妙身影。那里有着潮鸣滚动声、那里有着海鸥鸣叫声、那里有着咸涩而潮湿的海风。时间变得缓慢,如同电影拍摄的慢镜头般,她回眸向我微笑,呼唤着我的名字。她抱住我,时间停滞了,时间冻结了。

  我们忘情地相拥、忘情地接吻,在这个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在这个寂静地似乎只有我们二人的地方。世界在这里,世界又似在世界之中。那里有着潮鸣滚动声、那里有着海鸥鸣叫声、那里有着咸涩而潮湿的海风。以及那对佳侣之间激烈的、热烈似火的心跳声。那里有着我和芥。世界将要引来终焉般、她身上甘甜的气息从未消失、我们在取悦对方、我们在狂欢。她洁净的肌肤被染成暖色、她窈窕有致的身体构成一种令人惊叹的平衡。她是纯洁的、惹人怜爱的、我曾经的爱人。她突然开始停下动作,她突然开始抽泣。我替她擦拭着眼泪。这个我喜欢的姑娘、这个可爱的姑娘、这个可怜的姑娘。她想要在我这里得到救赎,她想要逃离令人窒息的现实。我明白的,她只是需要逃离,只是需要爱。

  在我久卧疗养院之时、在我对一切事物似失去兴趣之时。我特意挑选了夜晚,离高考只有二十天之际、学生们寂静紧张的晚自习之时。我不想让我的同学们看到我这副模样,这幅憔悴的、无力的模样。连曾经轻易跨越的楼梯到了如今都令我大口喘气,走走停停。我大概是要死了吧,我想着。整个校园是寂静的。高三的教学楼中每个教室都亮着灯光,即便是在底楼的平行班级,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中也得以窥见他们安静的自习着。那斗志昂扬,将焦虑与抑郁等所有负面情绪偷偷藏起来,那拼尽全力为未来奋斗的姿态。曾经我也应该是这样的,曾经我也是鄙夷一切的、但是现在不是了,也再也不会是了。我来到学校向班主任索要志愿的资料。办公室中仅有他一人,他正在认真地准备着工作。我轻轻敲了下门,他见到我后向我微笑、让我坐下。他还算是一位合格的老师,他还算一位令人尊敬的师长。在我休学之前、在我一切似乎都变得反常之前。因为我是他的课代表他总是对我关照有加。激励着我、鼓励着我。其中不乏他对于晚辈教导的动力、不乏满足他为人师表的道德荣誉、更不乏着维护自己的尊严、在外名声的虚荣之心。当一切分离崩析之际、当我怎样都不愿意听从他的命令之时、当我歇斯底里到不听任何人说话之时。他大概害怕了,大概失望了。他无法拯救,他无法理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成绩一落千丈、堕入他眼中的“深渊”。我们不自然地寒暄了近况。我能感受到、他对于我的无奈、对于我的叹息。以及黑暗未来的鄙夷。他是个好老师,但是大概只有在他所谓的强强联合之下,这种优秀师长才能发挥到极致,互相激励,指引方向,遵循常规,取得优秀的成绩,成就英雄,成为他的荣誉,成为他的谈资。他又是个差劲的老师。他无法体谅弱者、无法理解弱者。似乎认为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地一般,所有阶层都不可打破一般。他认为弱者即是只有顺从其难以改变的命运了。无法得到拯救便是事实,他不愿去设身处地为他思考,他只觉得。淘汰者就应该出局,赢家通吃。曾经我在他的眼中应该是强者的、应该是被他喜欢着的。在交谈之中,他察觉到我的格局,察觉到我的一些想法。大概使得他惊奇,大概也引发了他对于我口中“成长”的期望。他大概期待着我未来会成为如何让他惊奇的样子,事实也是残酷的。我失败了,他曾经引以为豪过的我,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他曾经对我是极好的、鼓励着我、激励着我、向我指明着方向、与我畅谈起理性、学习、以及事实。但是在我变得不正常的时候、在我因为抑郁本能总是逃离着他的时候。他对我感到失望、无法理解。也只能就这样了吧。

  我们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太多、仅仅只是简单交流了一下高考的问题以及客套性的、我的现状。我告诉他我想要死亡。他默不作声,他为我感到惋惜,他可怜我。我对其无甚感觉,我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想要快点回家,快点逃离,快点离开这个从不属于我的地方。在走廊之上、我放轻脚步、我加快步伐。这个楼梯其宛如弹簧的建筑结构,学生们随着脚步、在上楼的时候似乎感觉到在旋转,能够观赏到不断延伸,各个高度的风景,因此它被称为旋转楼梯,曾是我们学校的象征。我下降、下降着。月亮很亮,一直悬挂在那里。如同我陨落一般,如同我掉下去一般。我匆匆前往,又想要匆匆离去。当我正要走下楼梯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芥,那是芥。乌黑漂亮的长发被束起,宛如模特般极具特征的漂亮五官。她站在那里,她就站在那里,五味杂陈。那熟悉的人儿,我曾经的情人,我爱过的人。她的表情似乎蕴含着过多的情绪。惊讶、不甘、以及悲伤。她上前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在我意识到逃离之前。她冲上前来将我抱住,在我无甚血色的薄唇上轻轻地留下一吻。我曾经和芥是情人,或许是这样的吧。只是在令人烦躁的叛逆期中的、偶然因为社团相识、因为欲念、因为巧合,触及到了她的心灵。芥很漂亮,与其大家闺秀般的温柔外貌不同,她有一颗热烈的心灵。那里有团火焰,燃烧着,未曾停息过。

  我曾因为喜好写作的缘由加入高中时期的戏剧社,担任着编剧部的部长。但在这老旧、无甚名气的学校之中,社团似乎成了不学无术的学生的代名词。实际上也并没有冤枉他们太多,许多人都是抱着暂时的玩乐心态加入。随之便无所作为,浑浑噩噩地在各种所谓的社团中游走、在学习层面怠工,直至退出社团、直至毕业。应社长的要求,当我为社团活动祭熬夜写完一个剧本后付之与社长。却在执行过程中遇到过多麻烦。教导处在各种方面为社团添堵、演员部没有一个人演技过关、没有人愿意花费过多时间在这无意义的活动之中。其他几位部长甚至要求我改变剧情、添加更多的庸俗要素。他们说大众需要更容易理解的、更“波荡起伏”的剧情。我愤怒的拒绝了,并将剧本的任务扔给了别人,便退出了这无甚意义的社团。那个人便是芥,那时她还是我的一个不甚熟悉的后辈。她看过我的剧本后表露出一种疯狂地喜爱,与我结识后多次提起、她想要与我交流更多,我与芥就此熟悉起来。那一天是星期五,下午仅仅上完两节课后学生们便匆匆离去。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暖黄色的太阳将光芒直射入内,粒粒尘埃在其照耀下飞舞。我和芥独自二人来到顶楼公共教室,那是除树林外我最喜欢来到的地方。我将双手轻轻搭在窗前,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学校外部的一切。老旧的居民区、郁郁葱葱的树林、市中心的商业大楼。我喜欢这里。我说。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就好像我没有拘束与这里。就好像我一直都是自由的。她略微歪着头看着我,她甜甜地笑着。我们一定会离开的,一定会得到自由。会前往更高的地方。她说。

  月亮很亮,但周围很暗。我们都因想要逃离这丑恶的现实、都不愿直面自己的心灵而走到一起、踏出了作为朋友的那一条界限、想要暂且互相依靠的对象,我们曾前往过乐园,曾彼此依附过。当然,只是一时的、只是短暂的。彼此都不需要时、都不想要再延续时。这段关系便自然而然地结束了。没有过多的哀伤、没有过多的喜悦,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她总是黏人的、也总是同我一样灵魂是悲伤的、总是渴望爱的。尽管在离开学校之后我几乎断绝了与她的联系,我不想再干涉她了。她说她思念着我,当然现在的话更多的是作为朋友。在做完练习后感到疲惫时看向窗外,便看到了个奇怪身影,一个娇小的匆匆离去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那是她寻觅的身影、她思念的人、她迫切想要见到的身影。她便向班长借口上厕所后便离开教室,匆忙跟随着我。为什么不回复她的消息。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不理她了。她似乎要哭了,她漂亮的他眼睛中泛出泪光。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情况、她不断询问着我最近怎么样、她说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寻觅我。

  我的好姑娘,我亲爱的芥。我轻拍着她的背以安抚着她。告诉了她我现在的状况几乎阻止了我去思考任何事情,更加不想耽误你。她摇着头,不愿意去接受。若是你过得不好,我也会很难受的。我们曾是朋友之上的存在,是比爱情友情都还要高阶的存在。她说。她祈求我不要去故意不理她、不要因为曾经的事情就再也不理她了。我答应了。她便如同孩童一般突然展现出了笑容,眼角的泪痕还存在,那副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她不断反复地询问着我,是否答应了?我答应了,我绝对不会再不理你了。我说。她紧紧将我抱住,她说对我的状况她非常地惋惜,但是请求我不要去死,请求我好好活着。我默不作声地点头。她便将我松开,摇摆起我的手来。简单的交谈几句后我得知她高考结束后将前往英国学习服设,会离这个地方,这个她深恨痛绝的地方。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的愿望或许可以达到了,她或许能够获得自由,拥有更想要的人生了。对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觉得很窘迫。我一面为芥感到高兴的同时、我也为自己不见光日的处境感到痛苦。简短告别后我便离去了。我的芥,我的好姑娘。我希望她活的更好。

  芥爱着我,我或许也爱着芥。自上次分别后,我们仍然保持着较为频繁的联系。她很关心我、总是询问着我近况、告诉我她的心情,她的梦想,向我分享着日常生活中的各类琐碎。我爱着芥,芥也爱着我。这种爱是可以掌控的、是更多的源于冲动的。我们不能称之为朋友,更无法称之为恋人,我们彼此跨越过那条界限,但是再也不会了。我们彼此都明白,这一切充满了太多偶然,太多冲动、盈满了过多哀伤。我曾温柔地爱抚着她,她曾呼唤着我的名字。甚至以后我们的生活都不会再有过多瓜葛。我们曾经或许相爱过,或许会因青年时期出其意料的一次浪漫偶遇而永远无法忘记。我们曾经彼此舔舐着伤口、嗟叹着生活、不抱希望。我们是迷茫的一代,我们皆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们之间模糊不清的爱苟延残喘着,却也在深深坠入黑暗之时带来了那抹温柔的光明。我们彼此都只是匆匆生命中的一个偶然浮现的亮丽光影。曼妙、梦幻、闪闪发光。却也短暂、轻浮,好似不曾来过。

  森曾经这样形容过我的爱情:“就像是一开始被滂沱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大脑浑浑噩噩。但时间越久,经历的越多之后。我逐渐开始适应般,去分析雨中的声音。和谐的、不和谐的。我会逐渐清醒。当我彻底清醒之时,雨已经停下来了。”一个多情、破碎、肮脏且游离的灵魂。爱人,去爱。我不知觉地踏入泥潭、被黑暗吞噬、被沼气屏蔽呼吸,又从中宛若新生。这是悲怆而又甜蜜的诉求,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事物。我向来是不缺爱的,那也是我悲惨生活中的阳光灿烂。被爱着,去爱着,热爱着,相拥着,缠绵着,祈求着,永不停歇。没有爱我会死掉。如此热烈、如此残忍、如此高贵,如此般我永远无法逃脱。我是社会难以避免的悲哀、这几乎是人类社会的劣根性。社会需要誉为精英的上层人士接受、在底层、在中层。永远无法窥见、永远无法预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去做,没有人会察觉到悲惨本质后痛哭流涕。愚昧,愚昧啊。这是无休止的,我的悲剧还会不断重演的、世界上大多数人仍是不幸的,这也是没办法的。视线若仅限于身躯、肉体层面。我眼中的女性是自然最为伟大的艺术杰作,最为纯洁而被最早赋予人类“感性”之光的存在。母亲天生具有母性、具有保护着子女的潜意识与自觉行动。那是最遥远的爱,那是最遥远的感性。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始社会之中,行动力决策力低下的幼崽若是缺乏保护,那是注定会死亡的。但是母亲、这个不仅仅局限于灵长类生物、这种天地万物之间最为伟大的存在给予了他们保护。那是文明的开端,那是感性的光辉。我眼中的女性、局限于一个群体、却绝不会局限于任何概念。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成为自己理想中的人,任何人都有付诸于实践、任何人拥有灵魂赋予作出抉择的权利。她们是美丽的、是披戴万千星辰降临凡间。温暖,温柔。

  我爱过,我曾爱过。热烈去爱,去热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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