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克莱尔回到霍格沃茨的时候已年至不惑,拉文克劳的学生对这位新院长的严厉与不苟言笑印象深刻,她高挑清癯,脊背笔直,肤色苍白,终日紧裹着长及地面的深色斗篷,宛如一尊僵硬的石英钟,在课堂以外的地方,无人见过她深灰如海的眼眸中浮现丁点笑意。
“她好像一个活死人。”
拉文克劳的学生们如是说。但这话语只是悄悄地在塔楼的学生宿舍流传,没有人胆敢将其传到院长的耳中。
大战已过去十二年,高贵的布莱克家族仅剩最后一个人来撑起这一荣耀的姓氏,对于这些刚刚从麻瓜世界来到霍格沃茨的学生们来说,纯血统家族如同一个神秘的禁忌,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和令人生畏的邪恶,但克莱尔·布莱克却是凭借其学术水平及令人敬畏的公正拥有绝对的震慑力。
米勒娃·麦格曾是她在霍格沃茨唯一说得上话的对象,在麦格去世后,斯普劳特校长对这位生性孤僻的教师多有关照,却往往被客套的礼貌拒之门外。
“不知道布莱克教授是否爱过什么人,还是生来如此。”
一些爱情小说读多了的姑娘常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这位可敬的教授妄加猜测,事实上,某些闲言碎语或是联想空谈往往蕴含着惊人的直觉,只是谁也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二零一零年的圣诞节,霍格沃茨渐空,学生们陆续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纳威·隆巴顿作为赫奇帕奇院长必须留在学校以照看那些未归家的学生们,汉娜·隆巴顿夫人的到来令礼堂增添了些许温馨。此时此刻,克莱尔·布莱克在校长办公室的壁炉前静默端坐,对面是斯普劳特慈爱的面容,许久无人开口,在十二年后,沉默是所有的语言。
斯普劳特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女子,方下颌,高颧骨,浓黑长眉,紧闭的淡红双唇,这张脸长得太过坚毅锐利,一点也不柔和,但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女的精神却赋予其魅力所在。如今电光般明亮的灵魂已然暗淡枯槁,没有什么比这更叫老校长心痛了。
“克莱尔,我怀念你从前教书的样子。”
“我已经老了,校长。”
“哦,别在我这个真正的老人面前提起这个字眼。”
“艾兰·格林。”斯普劳特的微笑充满泪光:“我很遗憾,那孩子如果还活着,他的儿子也该能入学了,会是你重新执教的第一批学生。”
“我请求您,校长,不要说了。”
克莱尔低下头去,当她再度抬起头直视老人时,淡漠的灰眸闪闪发亮。
斯普劳特教授说得不准确,他比她以为的要更年轻一些,倘若他活着,孩子应当还很小。
二
克莱尔·布莱克在一九九六年初次走上讲台,那时她二十六岁,是整个霍格沃茨最年轻的教授,因丰富的学识和出色的能力担任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尽管出身于布莱克家族,但她的活力和个性却博取了格兰芬多的好感,他们说布莱克教授的课上得很酷,魔咒发得漂亮,斯莱特林居然也会栽在纯血统教师手里,要是她不给格兰芬多也扣那么多分就更好。
然而克莱尔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她毕业于拉文克劳学院,对两个学院的争斗十分漠然。那时她还年轻,虽没有布莱克家族的俊美,但也不乏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因此在她收到署名艾兰·格林的玫瑰时,仅仅将其放置一旁,并未留心。在连续一个月发现办公桌上的巧克力和卡片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一个格兰芬多五年级学生的名字。
克莱尔干净利落的授课风格在全校很受欢迎,但却是第一次收到学生的情书。她将其视为一场持久的恶作剧,在一次批改作业的时候,将一张便签贴在本子后面,写着简单的一个“停”,第二天在礼堂吃早餐时,她被猫头鹰丢进燕麦牛奶碗的爱心饼干溅了一身。当天上课的时候,克莱尔点名让艾兰·格林演示一个很难的魔咒,想借此警告,不料他完成得十分出色,甚至超出她的预期,克莱尔不情不愿地给格兰芬多加了分,课下让格林晚上去办公室找她。
艾兰·格林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背着手,克莱尔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收起胡思乱想。面前的学生看起来十分听话,不论她说什么都尽数全收,克莱尔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便让他离开,走到门边时他突然笑嘻嘻地回过头,她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艾兰伸出拳头,将手心里的巧克力放在她桌上。
克莱尔罚他抄了两个小时课本。
艾兰·格林乖乖受罚时,克莱尔瞪着他伏案而书的背影。十五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很高,抄写时也没有弓背的坏习惯,显得十分挺拔,褐发干净整洁,校袍有点皱,散发着霍格莫德卖的“女巫最爱”的香水味,这让她想笑。这孩子很可爱,只不过有点不切实际。
从那以后,艾兰·格林变本每堂课都要找点小麻烦,不是炸了书桌就是不小心把攻击魔咒甩向斯莱特林学生的鞋子引起恐慌,克莱尔不得不每天都当众要求他留堂以平民愤。相处的时日久了,克莱尔疲于一次次勒令他端正身心,只好听之任之,何况作为一个教师,她对优秀的学生难免心存欣赏,于是不再令他抄写,只是留他做完功课。
艾兰·格林每天笑容满面地来留堂,大多数时候抱着调情的目的,偶尔遇到困难的题目与克莱尔讨论一二,后来反而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到克莱尔不得不赶他走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和他在黑湖边走一走,遥对霍格沃茨宁静的山岚,吹着傍晚的风,聊些家族历史上的趣事,艾兰的褐发在夕阳下是漂亮的淡金色,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逆光回望她时能看到细小的茸毛,纯真而美好。平心而论,克莱尔很喜欢这个学生,他聪明、精力旺盛、好奇心强、能力出众,倘若他不总是提起“爱”这个字眼,他会成为她最亲近的学生。
克莱尔的又一个追求者克里斯蒂安·格林格拉斯是魔法部的职员,也是她曾经的好友,有次在下课后他带着花束来邀请她去吃晚餐,克莱尔没有拒绝,挽着他的手臂走出了城堡,那个晚上她尽情与克里斯蒂安叙旧畅谈,不禁感叹原来自己已经离当初离经叛道的年月很远很远。等她回到办公室,发现本该在这里的艾兰不见踪影,屋子空空荡荡,只有早夏的晚风吹动窗帘。
第二天他来到克莱尔的办公室,问那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克莱尔认真地说:“这是我的事情,请你做好自己的功课,格林先生。”
他点点头,退了出去,从那以后,艾兰不再捣乱。在克莱尔的课上,他表现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好学生,足以得到她的夸奖,却再也没有翻起波澜。克莱尔的生活重回正轨,恢复了独来独往的习惯,但不久后她发觉自己总是更加注意这个学生,当他变得沉默寡言,目光不再追随着她时,她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失落和异常的安宁。
克莱尔想,也许只是一种生活状态的改变让她不那么习惯了。然而在一堂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她看见艾兰和一个同班的女生坐在一起,练习咒语时也显得较为亲密,心情忽然低落,不受控制地点了艾兰的名字,让他进行魔咒示范。艾兰搞砸了,克莱尔几乎顺口说出让他留堂的处罚,但最后仅仅是点了点头,让他坐下,甚至没有扣分,斯莱特林们大失所望。在那之后,克莱尔也开始刻意回避与艾兰有关的一切,直到自己的心重新归于平静,能够坦然地将他当成一个普通学生。
学期末的霍格沃茨混战牵扯到不少学生,食死徒冲进城堡时,克莱尔为了保护学生受了伤,艾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搀起她,一路挡开食死徒的魔咒,找到一间尚算安全的空教室,撕下校袍的一角,笨拙地包扎起她的伤口。克莱尔没有说话,哪怕被他弄痛也不发一言,直到艾兰打好最后一个结,沉默地站在她面前,没有左躲右闪,只是望着她,一个人。
上一次他们单独相处已经是三个月以前。艾兰的目光充满克莱尔无法理解的情绪,对于一个五年级的学生来说,这目光未免太过忧伤。
“教授,您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格林先生,你还是个学生。”
“如果霍格沃茨明天就会陷落,学生的身份还那么重要吗?”
“你比我小十一岁。”
“我很快就会毕业了,教授,而您还不满三十岁。”
又是这一套说辞,克莱尔不禁苦笑:“并不是所有的情感都是爱情,艾兰,也不是所有爱情都会有好的结果。”
“那么,教授,您不爱我吗?”艾兰惶惑地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像个瘦弱无依的孩子,温柔的蓝眼睛充满茫然。克莱尔的心忽然塌陷了一角,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平和地说道:“我是一个布莱克,当我走进拉文克劳学院,学习,恋爱,考试的时候,你刚刚降生,在你这么大的年纪,我已见过许多不堪的家族秽事,我开始反抗黑魔法的少年时期,你在玩积木,不知世事,而现在我已经不可能燃起像你一样的情感,尤其是这个动乱年代。你要明白,艾兰。”
“我在尽力,教授。”他的脸在一片黑暗中发出隐隐的光亮,映出淡淡的泪痕。
三
邓布利多逝世了。
对于霍格沃茨每一个留下的师生来说,此后的两年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黑暗的时期。西弗勒斯·斯内普任校长期间,学生丧失了自由,不得不听从狼人兄妹残暴的统治,稍有反抗之意便会被反复折磨。艾兰·格林和其他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经常遭受鞭打,每到此时,只有克莱尔·布莱克仗着姓氏和教师的身份敢无所顾忌地将他们捞出来。
艾兰·格林比她想象的更坚强,也比她想象的更倔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飞速成熟,压迫令他学会更好地动用头脑,从公然不满变为有计划的暗地反抗,不是偷偷带领低年级练习被禁止的魔咒,便是损坏他们的刑具。然而他也总有被抓住的时候,有一次他被鞭打得特别狠,克莱尔找到艾兰的时候,他的后背已鲜血淋漓。她带他来到有求必应屋,强硬地脱掉他的上衣,含着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怒气,将白鲜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偶尔手重了些,他一声不吭,等她包扎完后,他默默穿好衣服,望着她因愤怒而泛红的脸颊。
“格林先生,请你至少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你们是学生,这样的反抗是不自量力!”克莱尔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即使艾兰看起来并没有听,也依然坚持说道:“我们是老师,即便他们心有不满也不会对我们怎样,但你们不一样!”
“然后呢,教授?”艾兰轻轻地问。
克莱尔坚决地说道:“一切交给我们,你不要惹事。”
“您不希望看到我受伤吗?”
“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学生受到伤害。”克莱尔说:“而且我也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还要被迫重温十几年前的鸡飞狗跳。”
艾兰笑了笑。克莱尔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悄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去年在空教室里问她是否会爱他的孩子,战争令他变得沉稳,清澈的蓝眼睛已不见茫然。他穿着被打烂的染血的校袍,依旧挺拔地走向有求必应屋的出口,在门边回过头来,朝疑惑的克莱尔扔来一样东西,她下意识接住,是一块已经在口袋里压得变形的巧克力。
“教授,当您的脸不再苍白的时候,很美。”
克莱尔独自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握着巧克力,垂下头来,久久无言。
艾兰并没有听她的话,一切交给教师,留下的教师数量实在太少,无法照顾到每一个学生,而他也很少再被发现,他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不留痕迹。往后几次不幸被抓住时,克莱尔不再发怒,只是默默地帮他上药,然后一言不发地送他回寝室,倘若第一次是情急之下忘记将他送到校医院,那么剩下几次便是心照不宣的习惯。
黑暗时期,他们早已不像学生和教师,更像是同盟。艾兰没有再说过爱她,克莱尔暗自为此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如去年一般坚定,情感是有定数的,她的年少时期挥霍了太多热情,余下的情感只能支撑一段细水长流的婚姻,经不起再一次的燃烧。
圣诞节的时候,愁云惨淡的霍格沃茨终于有了些许欢乐气氛,多数学生早早回家,艾兰·格林的父母是麻瓜,他选择了留校,在圣诞晚餐时,阿莱克托兄妹再一次寻他的麻烦,因他的血统而折磨他。麦格教授的愤怒未能阻止艾兰被吊起来,眼看着带刺的鞭子将要抽到艾兰身上,克莱尔心头忽然烧起了一把火,她蓦然抽出魔杖,狠狠地将钻心咒甩向了阿莱克托,在她哥哥反应过来之前,将他击昏在地。
“你在干什么,布莱克!”
克莱尔回头冷冷地望着斯内普惊愕的脸:“校长,我记得您对记忆魔咒尤为擅长,请您清除他们的部分记忆是否太难?”
斯内普阴郁地望着她:“你难道不怕后果?”
“这里是霍格沃茨,不是狼人的游戏室。”克莱尔冷笑着收起魔杖:“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带着学生先回去了,相信您会将此事处理好。”
斯内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到近前,对地上的人伸出了魔杖,克莱尔点点头,带着艾兰回到大厅。他吃得很快,克莱尔离席时,他尾随在后,紧跟着她进入曾经无比熟悉的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
“教授,谢谢您。”
“如果你回家去我会感谢你,格林先生。”克莱尔疲惫地坐下来,打量着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如果我是你,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但您不是我,教授。”艾兰说:“就算您是我,您也不会的。”
“因为你是格兰芬多?”
“是的,教授。”他来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她的座椅前:“还因为您。”
克莱尔张了几次口,却发现无法组织好语言。
艾兰仰起头,诚挚地望着她:“教授,您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艾兰,你早该知道……”
她想说即便巫师也有世俗的禁忌,忘年的投机仅仅是欣赏而非爱情;想说他的年轻和热情令她感到冷寂已久的情感在复苏,但那不过出自于教师对学生的自然喜爱;还想说她已经不适合恋爱,最好的归宿是像格林格拉斯那样了解自己一切过去并与她同样不对爱情抱有希望的人。
“你是我的学生。”她最后说道:“现在请你回到寝室去,不然我会扣你的分。”
艾兰站了一会儿,听话地离开了,顺便帮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克莱尔关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中,拼命抑制自己也不知为何想要痛哭的冲动。
一九九八年的春天注定动荡,魂器的被毁令食死徒草木皆兵,霍格沃茨的管制空前严厉,学生都已渐渐聚集到有求必应屋,哈利·波特归来,预示着大战的序幕。
克莱尔曾在家族的历史上读到过不少战争,十几岁时经历过的一战,正如此时艾兰·格林要经历的二战。斯内普从窗口逃走后,霍格沃茨获得了解放,凤凰社的人进驻到此处,低年级的孩子都被接回家,高年级的自愿留下参战,尽管早已预知结果,看到艾兰留下的时候,克莱尔依然感到无法抑制的慌乱。
她的占卜学得并不是很好,可她却觉得他将要被这场战争吞没了。
克莱尔出色的黑魔法防御术让她成为霍格沃茨防守的中坚力量之一,艾兰·格林作为她最好的学生,被安排在了靠近城堡的地方,作为最后的一层防守。
第一天,她在前线战斗,在激烈的光束交缠间心乱如麻,暂时休战时飞奔回城堡,看见他安然无恙,不禁为此感谢梅林。他在她眼中不像一个战士,只像她的学生,穿着因战斗而变得脏兮兮的校袍,褐发蓬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其实他刚刚度过他的十七岁生日。还有那些比他更小的孩子,因为热血和情非得已留下战斗,然后永远沉睡在霍格沃茨的断壁残垣间,这让克莱尔感到无比的悲哀。
第二天,在两次战斗的短暂间歇,克莱尔看着跑来跑去帮助庞弗雷夫人救助伤员的艾兰,不禁想起两年以前在自己的课堂上捣乱只求被留堂的那个男孩子,每次来她的办公室都要喷上“女巫最爱”的香水,看见她和其他人并肩而行会黯然神伤。她不知道她对艾兰·格林是否真的仅仅有着对学生的单纯喜爱,但在这样一个动乱的时期,谈论爱情实在太过奢侈,爱情要求永恒,也许她承认了爱他的下一秒,艾兰·格林就会在她眼前被炸成碎片,她的又能在何处安放爱情呢?
但,倘若我们明天一同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了,艾兰。
第三天,伏地魔的声音响彻霍格沃茨上空,他给予抵抗者一个宁静的夜晚,让人们收拾尸体,治疗伤员,疲惫多日的人们终于得以喘息。艾兰·格林在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找到同样精疲力尽的克莱尔,彼时他与她均是衣衫褴褛,带着战火的尘烟,办公室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如同许久以前她看着他伏案而书的平静日子。艾兰的眼眶微微发热了,他挂了彩,但不严重,已经被处理过,克莱尔身手更好,并未受伤,她看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很勇敢,格林先生。”克莱尔说。
“我可是格兰芬多。”艾兰站在她面前苦笑:“我只是很挂念我的父母,他们在伦敦一定很担心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战斗呢?”克莱尔摇头叹息:“这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是啊,我太蠢了,教授,不过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已晚。”艾兰轻轻地说:“您是因为这个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你并不蠢,艾兰。”克莱尔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现在回家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教授。”艾兰摇摇头:“食死徒封锁了这里。”
“我会护送你离开。”
“我是个格兰芬多,我不当逃兵。”艾兰倾身向前:“更何况,教授,我已来不及不爱你了。”
克莱尔没有后退。她凝望着面前的男孩,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你要知道我们相差了十一岁,艾兰。”
“我将你当成学生而非其他的什么人,而有些时候人的情感剩下得太少,必须省着用,也就无法回应另一个人的情感,更不存在惊世骇俗的可能。”
“可是如果明天所有人都会死去,我们为什么要在死去前夜压抑地活着呢,教授?”艾兰伸出手臂抱住了她,感到她长袍下的躯体异常温暖柔软,并未因此变得僵硬:“克莱尔。”
她抽出胳膊,环抱住他的脖子:“大概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还会活着。”
克莱尔想,她大概是疯了。
积聚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她热情地回应着艾兰温柔而笨拙的动作,仿佛明日便是生命的终结。她再也不会用如此的爱意去拥抱其他人,或者再爱世上的任何人。克莱尔·布莱克的生命在二十八岁走向灿烂的顶点,她偶尔想过也许他们都会活下来,但结果已无所谓,不论生死,她已了无遗憾。
第四天黎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她的占卜学得并不是很好,只预测对了一半。
克莱尔看到了哈利·波特杀死伏地魔的最终对决,艾兰·格林死于阿莱克托的钻心咒。尽管最后阿莱克托被克莱尔疯狂的魔咒折磨至死,但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二零一零年的圣诞夜,洁白的雪花从窗外橙红的夜空缓缓飘落。
壁炉中跃动的火焰赋予这个夜晚某种温暖气息,像是把死去的往事捂出了些活气。
“直到昨天纳威给我看了格兰芬多的未毕业生纪念册我才想起来。”斯普劳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记得那孩子。”
“我也记得。”克莱尔说:“我再也忘不掉了。”
“克莱尔,这十二年你去了哪里?”
“我在伦敦照顾他的父母,直到他们去世。”克莱尔说:“得知艾兰的死讯后他们大病一场,从此身体就一直不好。”
“我们不能总是对死亡避而不谈,克莱尔。“斯普劳特怜爱地看着她:”如今他在泥土中安息,但还没有在你心里安息,这阻止了你接受新的生活。”
“我知道,校长。人们总是讲着许多道理,可往往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新的事物永远也无法代替那些失去的,因为伤痕犹在。”克莱尔转头凝望壁炉的火光:“人的情感是有限的,在最后的阳光陨落之后,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热爱的东西了。”
“就让我在霍格沃茨过完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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