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其野,蔽芾其樗。「1」
昏姻之故,言就爾居。「2」
爾不我畜,復我邦家。「3」
「二章」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4」
昏姻之故,言就爾宿。「5」
爾不我畜,言歸斯復。「6」
「三章」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7」
不思舊姻,求爾新特。「8」
成不以富,亦祗以異。「9」
《小雅·我行其野》这首诗的创作背景与诗意主旨,古今学者都认为与其前一篇《黄鸟》相类,是其姊妹篇,因此,各家关于该诗的观点自然也与关于《黄鸟》的观点一致。
《毛传》该诗小序:“《我行其野》,刺宣王也。”然而,纵观全诗文字,并没有说官家怎样,更无宣王的不是。那么,为何《毛传》说这首诗是刺宣王?刺的又是什么呢?《郑笺》注解说:“刺其不正嫁取之数而有荒政,多淫昏之俗。”嫁取即嫁娶。所谓的“嫁取之数”,其实是周朝当时的一套婚姻礼制:“凡嫁取之礼,天子诸侯一取不改。其大夫以下,其妻或死或出,容得更取。非此亦不得更取。此为嫁取之数,谓礼数也。”这里所说的“一取”、“妻”,都是指正妻,即我们俗称的“大老婆”。在当时一夫多妻制度下,有钱有权势的男人可以娶很多老婆,大老婆之外,三房四妾,小老婆一大堆。但是,不管他娶多少个小老婆,他的正妻一旦确定下来后,就不能随便想改就改。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得遵从“妻无犯七出之罪,不得无故弃之更昏。”
这样的礼法制度,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可能觉得是限制了婚姻自由,未必合理,但在当时对保持社会稳定、家庭和谐却确实有重大意义。
周宣王中兴,因其“内修政事,外御夷狄”,在他当政的四十多年间,天下相对太平,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然而,“温饱则思淫逸”,到了宣王当政之末,贪图享乐的风气渐行起来,在婚姻方面不遵守“嫁取之数”的案例肯定时有发生。汉学派认为,这些都是由于宣王不能正嫁取之数而导致的,因此,其认为《我行其野》这首诗是“刺宣王”也就顺理成章了。
与汉学派不同,朱子认为《我行其野》是诗意主角“我”投靠其异邦他国的姻亲而没有受到待见,因此而产生了怨意,想回归故乡。其《诗集传》该诗第一章注解:“民适异国依其婚姻,而不見收恤,故作此诗。言我行于野中,依恶木以自蔽。于是思婚姻之故,而就尔居。而尔不我畜也,则将复我之邦家矣。”
但是,在第三章的注解中,朱子又说:“言尔之不思旧姻,而求新匹也,虽实不以彼之富而厌我之贫,亦秖以其新而异于故耳。此诗人责人忠厚之意。”似乎诗意主角又转换成了一位遭到喜新厌旧的丈夫抛弃的弃妇。
最后,朱子引用王氏的话对全诗做了一番总结:“先王躬行仁义以道民,厚矣,犹以为未也,又建官置师,以孝、友、睦、姻、任、恤六行敎民。为其有父母也,故敎以孝;为其有兄弟也,故敎以友;为其有同姓也,故敎以睦;为其有异姓也,故敎以姻;为邻里乡党相保相爱也,故敎以任;相賙相救也,故敎以恤。以为徒敎之或不率也,故使官师以时书其德行而劝之。以为徒劝之或不率也,于是乎有不孝、不睦、不婣(yīn,同姻)、不弟、不任、不恤之刑焉。方是时也,安有如此诗所刺之民乎!”又回归到第一章的注解所说,该诗是对不肯恤我的姻亲的讥讽。
清代学者方玉润关于此诗的观点,与其对于《黄鸟》的观点一样。《诗经原始·我行其野》:“刺睦姻之政不讲也。……。故宁取王说而诸家可悉弃也。”
方氏这里讲到的“王说”,就是上述朱子所引用的王氏的话。方玉润在《诗经原始·黄鸟》中也引用了王氏的这段话,并接着王氏的话说:“此可见民之薄实由上之失其教也。”所以,很显然,方氏的观点与汉学派的观点是一致的,文字表达上稍有不同而已。
《古诗文网》认为《小雅·我行其野》是一首弃妇诗,与朱子《诗集传·我行其野》第三章注解的观点相仿。
《小雅·我行其野》分为三章,每章九句,句式都是四字句。一二两章是典型的叠咏体,第三章稍有变化,但总体上也是前两章的叠咏。三章的表现手法都是赋。
第一章,赋。诗篇原文: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
昏姻之故,言就爾居。
爾不我畜,復我邦家。
我行走在原野上,只能靠枝疏叶稀的臭椿树为我遮风避雨。本以为嫁给了你,从此我就有了自己的居家。可是没成想你却不待见我。唉,我还是回我的娘家去吧。
“蔽芾(fèi)”,《古诗文网》解释为“树叶初生的样子”,窃以为不如“枝疏叶稀”为好。“樗(chū)”,即臭椿樹,不材之木,喻所托非人,嫁错人了。“昏姻之故,言就爾居”,因为我们两家结亲的缘故,所以我才来到你家。“昏姻”即“婚姻”。《郑笺》:“妇之父,壻之父,相谓昏姻。”即现在我们说的两亲家,“壻”即“婿”。“言”,《郑笺》解释为“我”,即诗意主角,那位被喜新厌旧的丈夫所抛弃的妇人;《古诗文网》解释其为语助词。窃以为两种解释皆可。“爾不我畜”,可是,你却不待见我。这是“爾不畜我”的倒装句,“畜”为养活之意。“復我邦家”,我还是回娘家去吧。“復”即“返”,“邦家”为娘家之意。
第二章,赋。诗篇原文: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
昏姻之故,言就爾宿。
爾不我畜,言歸斯復。
我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指望能采些羊蹄菜充饥。本以为嫁了你,从此我就有了归宿。没成想你却不能容纳我,唉,我还是回我的娘家去吧。
这一章是第一章的叠咏。“蓫(chú)”即羊蹄菜,似萝卜,性滑,多食使人腹泻。“宿(sù)”,一般认为是“居住”之意,窃以为不如“双宿双飞”来得好。“言歸斯復”,回(娘家)去吧,回(娘家)去吧。归、复都是回去的意思。
第三章,赋。诗篇原文: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
不思舊姻,求爾新特。
成不以富,亦祗以異。
我走在茫茫原野上,只能靠采葍的嫩头充食。你这个喜新厌旧,不以礼为室家的人,又怎么能好好的持家?
这一章也是对前两章的叠咏。“葍(fú)”是一种多年生蔓草,饥荒时可采其根来蒸食充饥。“不思舊姻,求爾新特”,只求新欢笑,哪顾旧人哭!“舊姻”、“新特”,旧人与新欢也。“成不以富,亦祗以異”,你啊,不以礼为室家,怎能得以有富也,也不过自异于人道而已。想必此时的诗意主角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为这位可怜的弃妇痛责那个悖礼弃恩的喜新厌旧之人吧!
孑然走在原野中,樗樹稀葉不遮風。
兩家結親婚姻配,嫁到你家歸你宗。
不想你卻不養我,我要回歸我父兄。
茫茫荒原我獨行,采來蓫菜食苦人。「10」
兩家結親婚姻配,雙宿雙飛不獨行。
誰知你卻不養我,我要歸依父母親。
曠野慢行心頭恨,飢餓難忍采葍根。
喜新厭舊無情人,為求新歡拋舊恩。
無禮不得室家富,不過悖道忘了真!
「1」 蔽芾(fèi):樹葉初生的樣子,竊以為“枝疏葉稀的樣子”更妙。樗(chū):臭椿樹,不材之木,喻所托非人。
「2」 昏姻:即婚姻。言:語助詞,無實義。就:從。《鄭箋》云:婦之父,壻之父,相謂昏姻。言,我也。我乃以此二父之命故,我就女居,我豈其無禮來乎?責之也。
「3」 畜(xù):養活。一說是愛的意思。邦家:故鄉。《毛傳》:畜,養也。《鄭箋》云:宣王之末,男女失道,以求外昏,棄其旧姻而相怨。
「4」 蓫(chú):草名,俗名羊蹄菜,似萝卜,性滑,多食使人腹瀉。
「5」 宿(sù):居住,竊以為“雙飛雙宿”更佳。
「6」 言歸斯復:言、斯,都是句中語助詞。歸、復,即歸回。
「7」 葍(fú):多年生蔓草,花相連,根白色,可蒸食,饑荒之年,可以御饑。
「8」 新特:新配偶。特,匹。
「9」 成:借為“诚”,的確。祗(zhǐ):只,恰恰。異:異心。《鄭箋》云:女不以禮為室家,成事不足以得富也,女亦適以此自異於人道。言可惡也。
「10」 食(sì):拿食物給人吃。
2020年3月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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