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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園耕錄·詩經賞析之019·小雅·車攻

时间:2020/2/20 作者: 滨湖散人 热度: 211991
  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龐龐,駕言徂東。「1」
  田車既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駕言行狩。「2」
  之子于苗,選徒囂囂。建旐設旄,搏獸于敖。「3」
  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會同有繹。「4」
  决拾既佽,弓矢既調。射夫既同,助我舉柴。「5」
  四黄既駕,兩驂不猗。不失其馳,舍矢如破。「6」
  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7」
  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8」

  《小雅·车攻》这首诗,汉学、宋学一致认为是对周宣王中兴周王朝,恢复王室权力的努力及其取得的实际成绩的赞美。《毛传》该诗小序说:“《车攻》,宣王复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朱熹《诗集传》该诗第一章下的注解也说:“周公相成王,营洛邑为东都,以朝诸侯。周室既衰,久废其礼。至于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竟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故诗人作此以美之。”清代方玉润在其《诗经原始》中,对汉学、宋学关于该诗主旨的观点也持赞同意见。

  文、武是指周文王和周武王,周公是周武王的四弟姬旦。东部洛邑,即洛阳,周公营造,建造的目的就是为天下诸侯提供一个定期朝觐周天子的地方,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宣示周王室权力的需要。周朝初期,王朝的势力强大,再加上天下初封,很多诸侯要么是经历过与武王、周公一起讨伐殷纣王的战争,因而与周王朝的感情较深,要么是周天子自家的儿子兄弟和宗亲,因而与王室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诸侯定期在东都朝觐天子形成了定例。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以及老一辈的诸侯相继离世,各诸侯国的继任者们与王朝的关系也就逐渐趋于疏远,王朝的势力也不如从前,正如朱熹在《小雅·六月》中所做注解说的那样“成、康既没,周室寖衰”,因而“久废其礼”,逐渐地不把周王室放在眼里的诸侯大有人在。

  周宣王继承大统后,他试图扭转这样的局面,当时的内外环境也为他提供了极佳的时机。如《毛传》、《诗集传》所说,“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复会诸侯”是向天下宣示天子权力和王室地位的重要体现,理所当然也就成了宣王特别注重和急于做的“内修政事”了。但是,因诸侯朝觐之礼久废,若此时周宣王贸然仿先王而行事,则势必会冒着诸侯不听王之明命、不至东都的巨大政治风险。因此,周宣王才借狩猎的名义,召集天下诸侯至东都“会同”。

  对宣王的这种担忧和曲意安排,方玉润在其《诗经原始》中做了较为客观的分析:“然既曰会诸侯于东都,何不会之于洛邑,而乃会之于敖甫之间?且诸侯朝于天子,当先期以至其地,何乃后期始来?此予所谓非假狩猎不足以慑服列邦者也。盖东都之朝,不行久矣;至宣王始行之,而谓列辟能帖然服乎?迨至来会,得暏车徒之盛,纪律之严,射御之巧,颁赐之公,不觉心悦诚服,始欢声鼓舞而为举柴之助。曰‘展也大成’,喜之,亦幸之也。中兴之业,岂易建哉?”

  《小雅·车攻》就是对这次带有重大的政治赌博意味的狩猎活动的记载。在了解了这样的背景后,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汉学、宋学对该诗的诠释不是止于其文字本身的含义了。因此,我们在赏析这首诗的时候,也绝不能仅仅停留在其“生动传神地描写了射猎的场面及各种不同的景象”,以及“尤意境宏大而优美,真是充满了诗情画意”这样的“以文论文”的肤浅境界!

  《小雅·车攻》分为八章,每章四句,句式都是四字句,章句都很整齐,记事的脉络也非常清晰。第一章是全诗的总帽,天子车仗准备妥当,起驾前往东都;二、三两章说到达狩猎会同的地点,圃田和敖山;第四章写诸侯到来,与天子的车仗相会;五、六两章写狩猎活动;第七章写狩猎完毕收军;第八章则是写本次活动结束,天子回跸礼成。

  第一章: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龐龐,駕言徂東。

  赋。这一章总言天子车仗将往东都。诗人假借宣王说,我会同之车已经修缮完备,我的驾车之马也已选调齐力,四匹公马高大健壮、神采奕奕,当为我驾车,我当前往东都,与诸侯狩猎会同也。

  诗中“我”,是作者假借周宣王的名义。车,是宣王将要乘坐前往东都的车。“攻”是修缮,使之坚固完备之意。“我马既同”,古人选马非常讲究,在不同的场合下,对马的要求及其选择标准都不一样。《毛传》说:“宗庙齐毫,尚纯也。戎事齐力,尚强也。田猎齐足,尚疾也。”在祭祀活动时,同驾一车的四匹马的毛色要一样,因为崇尚的是纯;在军事行动中,同驾一车的四匹马的力气要一样,因为崇尚的是强壮和持久力;而在打猎的时候,同驾一车的四匹马的脚力要一样,因为此时崇尚的是速度。

  周宣王此次东行,兼有了上述三种需求。因此,所选用的马匹要求之高是可想而知的了。通过选配这样的马匹,也正是向列辟们(众诸侯)展示王朝力量的窗口和机会,宣王当然不会放过。

  “庞庞”是形容马匹健壮、神采奕奕的样子。“驾言徂东”驾着我车往东出发。“言”是句子语助词,无实义。“徂(cú)”是往、去的意思。东,东都洛邑。

  第二章:田車既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駕言行狩。

  赋。这一章是说天子的车仗到达了狩猎地点圃田(今河南省中牟县西,在郑州市东)。田是狩猎,“田车”就是狩猎用的车子。中国古代是农业社会,农事是全社会最重要的活动,即使帝王打猎,也不得占用农耕的时间。所以,狩猎都是在农事间歇进行的,每个季节的狩猎活动有特定的名称,即“春蒐(sōu)、夏苗、秋狝(xiǎn)、冬狩(shòu)”,且皆于农隙以讲事也。“四牡孔阜”,四匹公马都很高大健壮有气势。

  第三章:之子于苗,選徒囂囂。建旐設旄,搏獸于敖。

  赋。这一章是说,车徒选好了,宣王说当建立旐旗于车,而设旄牛尾于旐之首,与旄同建,我当乘之,往搏取禽兽于敖山(今河南省荥阳东北,郑州市西)。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说的是有司(即按天子旨意筹办狩猎之事的机构)挑选车徒。旐(zhào)是绘有龟蛇图案的旗。旄是在旗杆上装饰有牦牛尾的旗。

  这一章有个“苗”,按第二章所讲四季打猎的名称,应该是夏天行猎。而上一章说“驾言行狩”之“狩”是冬天的打猎。难道说此次周宣王打猎跨域了三个季节?朱熹《诗集传》解释是“苗,狩猎之通名也。”而《毛诗正义》解释说:“上云‘驾言行狩’者,是猎之总名,但冬猎大於三时,故狩为冬猎名耳,非宣王发意向东,许历冬夏也。”总之,按他们的解释,二章的“狩”和三章的“苗”总有一个是“猎之总名”,即宣王本次东行,或者是夏天,或者是冬天,但都不会跨越三个季节。当然,这种解释也不能完全摆脱“牵强”之嫌。既然现在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来对诗中的“狩”“苗”的时间跨度给出更好的解释,那不妨姑且按上述两种说法去理解。

  第四章: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會同有繹。

  赋。这一章是说诸侯来到,与天子车仗相会。诸侯所乘的车是由四匹公马驾着的,驾车的四匹公马都神采奕奕。诸侯们穿的红色蔽膝光彩夺目,红色的鞋子又都有漂亮的铜制装饰。参加会同的诸侯们按次序,相继朝见天子。

  “赤芾(fú)”是红色的蔽膝,与现代说的围裙相当,有带子系在腰间,挡在膝前起到保护作用,防止箭射或刀砍等,皮革制。“金舄(xì)”是带有铜饰的鞋。“会同”是诸侯朝见天子的专称,此处指诸侯参加天子的狩猎活动。《毛传》“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时见就是诸侯对天子的不定期、无常期的朝见,一般是某一个诸侯的单独朝见;殷见则是诸侯对天子的定期朝见,一般是各路诸侯的集体朝见。“有绎”,即绎绎,连续不断而有次序的样子。

  第五章:决拾既佽,弓矢既調。射夫既同,助我舉柴。

  赋。这一章与下一章是对狩猎行动的描述。扣弦扳指、护臂皮遂(suì)准备好了,弓弦也调整到与箭相适应的松紧度。射手们也两两成对,一起相助我(天子)举起射下来的禽鸟。

  “决”是用象牙或兽骨制成的扳指,套在右手大拇指上,射箭扣弦所用。“拾”是皮制的护臂,射箭时缚在左臂上,起保护作用,防止弓弦回弹刮伤皮肉。“佽(cì)”是齐备之意。“弓矢既调”,调整弓弦的松紧程度,使之与所用的箭相适应。“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参加射箭的人两两组成一对,相互作为比赛的对手。“射夫”指射箭之人。《诗集传》:“射夫,盖诸侯来会者。”柴,《说文》作“(上此下手)”(zì,积也),谓积禽也。使诸侯之人助而举之,言获多也。

  第六章:四黄既駕,兩驂不猗。不失其馳,舍矢如破。

  赋。这一章也是说宣王会诸侯后的田猎活动。天子乘坐的车子由四匹黄色马拉着,两匹骖马跑起来不偏不倚,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御夫驾车驰驱有法,射者放箭百发百中。

  四黄指驾车的是四匹黄色的马;“两骖不猗”,两匹骖马跑起来整齐划一。诗文说是说“两骖不猗”,实际是暗指“驷马不猗”。“四黄既驾,两骖不猗”是对第一章中“我马既同”的呼应和具体描写,四匹马毛色相同,都是黄色,跑起来不偏不倚,脚力也一样。骖马是驾车的四匹马之左右两侧的两匹马,中间的两匹马称为服马。“破”为箭射中,《郑笺》所谓“矢发则中,如锥破物也”。宣王通过在众诸侯面前展现王师的御者善驾、射者善射,目的是为了慑服列辟。

  第七章: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

  赋。这一章写周宣王田猎毕收军回归驻地时车仗的阵势,以及颁赐打猎成果的场景。天子的徒众不但射者弓法精良、御者善驾,而且军旅也很齐肃,行进中,只听到萧萧然马鸣之声,只看见悠悠然旆旌之状,步行拉辇的,与车上驾马的,却没有敢大声喧哗者。所获之禽甚多,但君之大庖也只取所需,绝不贪心取之过多。周天子这两方面的行为表现,对慑服众诸侯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萧萧、悠悠,皆闲暇之貌。旆(pèi)是旗帜末端状如燕尾的垂旒。徒,歩卒。御,车御、车夫。不惊,不敢大声喧哗。

  不盈,按《诗集传》为“言取之有度,不极欲也。”照《毛传》和《诗集传》的解释,古代君王田猎有很多讲究,“面伤不献,践毛不献,不成禽不献”,即被箭伤到面门的、羽毛有掉落的,以及幼鸟,都不能作为宗庙祭祀用。按要求,箭要从猎物的左侧射过去。所射中的禽兽,根据其中箭情况,分成三等:自左膘(biāo,肉肥之处)而射之,达于右腢(ǒu,肩头)为上杀,以为干豆奉宗庙;达右耳本(耳朵根部)次之,以为宾客;射左髀(bì,大腿)达于右(左边骨,右上幺右下月)(yǎo,脅xié,腋下至肋骨尽处的地方)为下杀,以充君庖。

  上中下三等,每等取十只,其余的禽就让士大夫们拿去,在称为“泽宮”的地方作为练习射箭用,谁射中了谁拿去。因此,“大庖不盈”其实也是天子向诸侯们展现其不贪和赏赐公允。因此,朱子《诗集传》说:“此章言其终事严而颁禽均也。”

  第八章: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赋。这一章是对周天子此次借狩猎活动,并与诸侯会同,从而达到事实上的诸侯朝觐天子之目的总括赞美。

  之子、君子,都是指天子周宣王。“于征”指这一次的东都狩猎及与诸侯的会同活动。“有闻无声”, 《毛传》:“有善闻而无喧哗之声”,《毛诗正义》:“从王往行群臣有善闻,而率其所部,无喧哗之声。王能使所从若是,信矣君子,宣王诚实也,其功大成。言太平也。”朱子《诗集传》:“闻师之行而不闻其声,言至肃也。信矣其君子也,诚哉其大成也。”鄙人以为不如理解为“事情办得真漂亮,不动声色地就让天下诸侯前往东都朝觐天子,复旧礼于无声”更妙!

  诗人最后赞叹道:“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天子真是英明啊,办成了这么大的一件功德!

  作为中兴周朝的天子,周宣王无疑是非常称职,也是非常英明的。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好好地回味一下在周宣王的精心安排下,所成功举办的那场狩猎活动吧!

  天子之車已修整,駕車之馬已齊等。
  四匹公馬健又壮,駕起王車往東行。

  打獵之車堅又牢,四匹馬兒壯又高。
  東都圃田草繁茂,行狩打獵君王到。

  天子下令去打獵,有司快将卒眾挑。
  建好旐旗又設旄,獵取禽獸前去敖。

  諸侯之車駟馬駕,駟馬奕奕放彩華。
  紅紅蔽膝配金鞋,朝覲天子絡繹來。

  護指護臂皆已俱,弓弦弓箭已調諧。
  射手雙雙配成對,相助天子舉積柴。

  天子之車四黃駕,四匹皇馬齊步伐。
  車夫御馬朮精良,射手放箭無虛發。

  馬鳴蕭蕭聲有聞,旌旗飄飄有隨影。
  步卒屏息馬不驚,天子大廚無貪心。

  天子會獵東都行,復古舊禮於無聲。
  顯允君子真英明,東都一行大禮成!

  「1」 攻:修繕,使之堅固。同:齊,指選擇調配足力相當的健馬駕車。龐龐:馬高大強壯貌。言:句中語氣詞。徂(cú):往。東,東都洛陽。

  「2」 田車,猎車。孔,甚。阜(fù),高大肥碩有氣勢。甫(pǔ):圃田,地名,在今河南中牟西。行狩(shòu),行狩猎之事。

  「3」 之子:有司,指為天子操辦事務的機構。選,通“算”,清点。囂囂(áo):聲音嘈雜。旐(zhào):繪有龜蛇圖案的旗。旄:飾牦牛尾的旗。敖:山名,在今河南荥陽東北。

  「4」 奕奕:馬從容而迅捷貌。赤芾(fú):紅色蔽膝。金舄(xì),用銅裝飾的鞋。舄,雙層底的鞋。會同,會合諸侯,是諸侯朝見天子的專稱,此處指諸侯參加天子的狩猎活動。時見曰會,殷見曰同。有繹:繹繹,連續不斷而有次序的樣子。

  「5」 决:用象牙或獸骨製成的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射箭時扣弦所用。拾:皮製的護臂,射箭時縛在左臂上,起保護作用,防止弓弦彈回時刮傷皮肉。佽(cì):齊備之意。調(tiáo),調和,相稱。同:合耦,指比賽射箭的人找到對手。舉:取。柴:谓积禽也。

  「6」 四黄:四匹黄色的馬。兩驂(cān):四匹馬駕車時兩邊的馬叫驂(中間的兩匹馬叫服)。猗(yǐ):通“倚”,偏差。馳:馳驅之法。舍矢:放箭。如:而。破:射中。《鄭箋》云:御者之良,得舒疾之中。射者之工,矢發則中,如椎破物也。

  「7」 蕭蕭:馬長鳴聲。悠悠:旌旗輕輕飄動貌。旆(pèi),旗末端狀如燕尾的垂旒。徒御:徒步拉車的士卒。大庖(páo):天子的厨夫。

  「8」 于:往。征:行,此處指田猎歸來。《毛傳》:有善聞而無喧嘩之聲。允:確實。君子:指天子。展:誠然,的確。大成:成大功。《鄭箋》云:允,信。展,誠也。大成,謂致太平也。

  2020年2月2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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