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E·弗洛姆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被吞噬了,像每天都会有人灵魂烟散,像年馑时生命随时粒粒溃败。但我要在此之前,勾画出人的贪婪、人的悲哀、人的凄厉之伤和狞丽之美。尽管我带着疑问而来,还将带着疑问而去。
民国
在那漫漫的暗黄色影像之间,一个更远处村庄的大道路口,正向我渐次打开。
所谓的村庄大道,是通往颖昌河河堤近二丈宽的土路,两辆汽马车可并肩错过。这年冬末的晨曦中,一辆木制的独轮车,于一层淡淡蓝雾缭绕的村子里,推上大道,孤零零是木轮滚动的声响。豆腐匠人已是七天没有出门,往年的陈豆已经用尽,这床豆腐是不多的几个了,附近村子里的只有少许的人家可以兑换些豆子,还是城里人家快一些。这几床豆腐卖下来,加上近几年积攒的钱,置两亩地已不成问题。他知道,虽然秋收锐减的情况下家有余粮,却不能学西邻曹家。曹家九口人,十多亩地不够种,眼见今年秋后卖地户日增,就已开始盘算,当地价降到一石多麦就可以买一亩地的时候,就用粮食兑换了三亩地。之前,有老农想好心劝他,见他抽着旱烟蹲在石臼上的样子,很意得很地主的乜斜着一双老眼,只好长叹一声,背握着手走开。
还是八爷说的对,年馑来的时候,地可以买,但不能用粮食兑换。地少粮少的人家,三秋过后,村子里大多数农户已经改一天三顿饭为一天两顿,并把红薯叶、红薯秧、萝卜璎、谷糠、荞麦叶等掺入杂粮来吃。八爷家还把那只黑狗杀掉了,平日里忠诚可靠的黑狗,当下吊在树上,任凭它的惨叫,绳勒水灌,非要要它的命不可。家里人拦着不让,孩子们眼里噙泪,也不敢过去劝阻。但是八爷知道,现在杀了它,不仅卖一张好皮子,还可以卖一点肉钱,兑换一些粮食。而一旦粮尽人去,狗就成了丧家之犬,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打杀。所以容忍村里人说三道四。
这样,入冬之后,掺入杂粮的饭食也日益贫贱,部分饥民开始到田地采剜大麦苗、豌豆苗、扁豆苗;之后,南飞大雁拉下的粪便,竟成饥民一餐。大麦苗是麦子幼苗的竞争者,在麦田里铲除大麦,食之安心理得。而大麦苗纤维粗糙,难咀嚼,不好消化;食之前,要把大麦苗一行排开在俎,刀斧相加,斩断切碎后下热锅煮透,才能勉强下咽。一家几口的饥民吃一口所谓煮熟的大麦,看到彼此眼似鱼目,眼白翻滚,腮如硬包,一起一伏,在姜黄的皮下来回滚动;然后,像吞掉一根绳索似地,一点一点把残余的养分吞掉。
曹家人不久就开始这样的生活了。正如豆腐匠人的八爷所料到的那样,曹家人以粮兑地“蹬了空”,兑地之后不久,粮价开始不断攀升,地价一日数降,曹家九口人一起跌下,像一团彼此牵扯却终究解体的鸟巢,从高高的树上哀号着一路散落。
当代
我和她一块儿上夜大的一天,上课很久了,她还没有来;等到第一节课后,依然没有她的身影。我把书包放在邻桌的位置上,不住地对来问座位的人说,这里有人、这里有人,有人、有人;最后却是很尴尬地看到邻桌桌面上自己的谎言越来越大,难以遮掩,整个晚上都无心听课。
下课后,我推着单车要去找她,但放学的人群中,呼呼啦啦的推车声中,几个人咣咣当当地拦住去路,我的目光从远处凄迷的灯光间迅速收拢,见是几个要好的同学。那高大的会弹吉他,一曲《我的中国心》惊动听众,一袭浅色西装款款有型,他擅长主持节目,为人大气。他领着一帮人走过来,说今天你一个人吧?好长时间没有聚了,走,喝几杯去!另几个同学也说,走走,今天周末,去喝一杯。我不好意思拒绝,在黑暗中间犹豫着,只好说,去哪儿?都谁?主持人说,就咱们几个,在我家院子里。走吧。于是,我们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会儿把一团影子拉长,一会儿把团团的影子缩至于无,唯一闪亮的是我的挂念和我的挂念。
我的神思在朋友们和她的摸样之间梭一样穿行,来来往往,非常繁忙。直到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几杯酒下肚,才回过神儿和大家神聊。有人说,你的作品我拜读了,了不起,只是手写的字差一些;有人说,我们起一个文学社吧,每个周末的晚上,就在这里聚会;有的说,我们还是把当下的考试拿下来,有了文凭就能在单位升职,谈恋爱成家立业,起什么社?有的说,谈恋爱太早了一些,先有事业再成家不迟,况且什么恋爱啊,谈不谈无所谓;有的说,恋爱怎么了?一个人要是没有过轰轰烈烈或者缠缠绵绵的爱情,生命的经验是会有缺陷的;有的说成家和恋爱是两回事儿,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不觉间,一弯残月升起在夜空,没有星辰,没有风,几个人有些醉了,大家相互告别的时候,不舍得分手,相送到马路上;而一个高大的汉子真的醉了,他蹲在马路道牙上,一个劲儿地啜泣,另一个同学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有的同学在那里叫嚷着,说不要为一个女人丢掉了男子汉的尊严等等。
我也醉了,说我先走了。便推车骑开,在冷清而奇妙的月下,沿路灯向远处奔行。酒精在我的血液里燃烧,一团火在胸怀涌动,双眼冒着火星,前途并不黑暗,我要去找她。
我去过她的宿舍,他们的集体宿舍距离厂门不远,大门设岗,不能直接进去。我把单车停靠在距离厂门不远的铁篱旁边,我手惦着买来的几件东西,登短墙,攀墙垛,一跳而入;绕过几间房,来到她的宿舍楼下,对着一扇窗,低声喊她的名字。好久,那扇窗户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正是她。我有些结巴地说,那你你没事儿吧,怎么没去上课。她说一点事儿耽误了,没去成。我说你吊一根绳子下来,我送的东西。她说不用了,今天晚了,明天再说吧。我坚持之下,她终于放下一根绳子,把东西晃晃荡荡提升上去。数年之后,每每谈起我醉后半夜越墙找她,送了鸡翅和健力宝饮料的事儿,总是念念不肯忘怀。而我并不知道,那一晚竟隐蔽着一个让人痛苦的秘密。
民国
“蹬了空”对于曹家的后人而言,何止是刻骨铭心,那几乎是家族史中一段将要扯断的链条,永远束缚着他们可能又会膨胀的思绪,永远高悬在墙壁上,是一条铁铸的信条和理念。
不出八爷所料,曹家兑换了三亩地之后,次年开春的生活便发生了困难,而且变故不断。大儿子本来是保长的警卫员,原有好吃好喝,如今天天大麦苗、食糟糠、咽野菜,实在受不得,于是一个风高月黑的深夜,持枪到几里外的客店去抢劫推卖粮食的小贩。
粮食已不是一个人的命根,那是关系一家人死活的支撑,小贩便极力反抗,一边轮着棍子猛扑过来,一边大声呼喊着抢粮食了。粮食,是那时光中闪闪烁烁会要焚尽一切力量的爱情。喊杀声激动了深夜入睡的众多客商,纷纷起床,燃灯持火,燃烧着无比的欲望和抗争,一夜呐喊。保长的警卫员,慌不择路,接连放枪,击伤几个之后,落荒融入黑夜之中。
众客商一边救人,一边告官,终究使曹家的大儿子铃铛入狱。大儿子入狱之后,年馑中的狱食岌岌可危,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饭和糠皮野菜也无,最后是被褥内烂棉花吃去几片,终究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号中死去。他死去之后,其妻携幼子改嫁陕西。几十年后,成人的幼子,回故里认亲,却又不胜悲欢,竟心脏病发,住院一月方愈,所幸留下这曹家唯一的后人。
而曹家掌柜以其说是饿死的,不如说是气死的。其时,曹家人眼见大儿子人亡家破,几张嘴低沉无声,仓储处灰暗虚空,只好一再托人,给富裕户说尽好话,即使是一亩田地只能换一斗高粱,也把家里的田地置卖掉,却终于无果。剩余的家产维持一些时日,终究无以为继,曹家掌柜又受不了村人的冷眼暗讽,气不过“蹬了空”的沉沉郁闷,一根绳把自己吊死在一棵将死的榆树上了。
家里断炊之后,二儿子到大户人家行窃,也被逮个正着,暴打一顿投入监牢,和儿子一个下场。二儿子新婚不久的妻子回家不能,顾不得颜面,自卖自身,去向不明,不知所终。三儿子逃荒当兵,离开那几间旧屋走掉,杳无音信,在解放战争的一个战场上,在一片一片纵横荒野的尸体之间,好像看到他俊朗而青春的面孔,
曹家孤婆守着大孙女在家挨饿忍饥,剥榆树皮,吃观音土,最后饿的下不了床,眼看着孙女活活饿死,对埋葬孙女的邻人说,她大婶子,老三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眼前没一个人了,不知道今儿死还是明儿活。一边说着,一边吞下邻人送来的一捧糟糠。邻人端碗水来,帮她喝下。她又哭着说,谢谢你呀,再等几天你过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吧。邻人也是泣不成声,但苦苦没有一点办法可以安慰,只见满屋的旧家什,在盈积的一眶眼泪中,昏黄地肿胀,无望地湮灭。而不久,迎春花在旷野上,沐风而放,黄艳艳一片夕阳。
当代
不管她上晚课没有去是否有什么隐情,我只知道我们的爱情持续升温,并终究在一个将近春节到来的冬日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当我身着一身鼠灰色西装,羞涩地站在一冬无雪的街头,迎接不多的宾客之时,少有人知道这一对新人的婚礼遭遇重重障碍。
她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儿。一个孤儿,上无老人想帮,后无资产支撑,左右只是些贫穷,而且是拐走了他们的女儿,他们怎么会同意?说是“拐走”,是因为女儿不顾父母的阻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搬进我们三十多平米的陋室,再不回头。传闻其父醉后要一根绳索吊死在饭店一旁那棵柳树上,她却恼怒着不肯相信。当要登记结婚时,她拿不到户口本,只好央求同学开出一张假的身份证明,却又在开具结婚证明的时候,遭到一样难堪的质疑。我说踏车到乡下找一个同学来办吧,什么手续也不要,只要有合影照片就行。
于是。我们两个踏车三十多里,到一个乡政府的民政上,贴照片,按指印。黑白照片中的自己与婚前的那张工作照极其相似,深色西装,深色领带,只是旁边多一个方格子粗毛料西装、齐颈短发、一双美眸的女子。奇怪的是,这两本结婚证书,后来从本地新闻中知道,那位同学,所谓的民政干事,在其乡政府附近的十几个行政村里发放了一百多本,全是作假私开的。两本结婚证书,以喜色的外表,青年的合影,血色的印证,像伪装逼真的一场诡秘阴谋,一骗就是十几个年头。
婚礼的当天,当我站在寒风阵阵的街头,看到她头上的粉色绢花在微微的颤动,想到她委屈地嫁给一个穷小子的时候,不觉生出愧疚,在众宾客面前拘谨、羞涩,给众人一一敬酒的时候,自己只想到谁少给谁多给了礼钱,大方而道谢的话都是她说的,她的雍容大度,丝毫无原来的柔语低眉。礼钱,她后来也才知道,迎亲的头天晚上,要买次晨要用的鞭炮和果品时,我的囊中只剩三块钱,直到子夜时分到来的一个朋友,塞了五十元的份子,才连夜买来必须的物品。
而在次晨,婚礼的当天,按照颖昌的地方习俗,朋友们接她到楼下的时候,我慌忙换上新衣,却发现衬衣太大,领口晃荡着低垂在很远的地方,只好拉出一件旧衬衣穿上,匆忙地下楼。我也看到自己着那件虽然洁白却要旧掉的衬衣,打一条猪血色的领带,站在寒风阵阵的街头,羞涩地迎接诸位宾朋。
民国
曹家人“蹬了空”之前,正是冬去春来的好季节,暖树暖木的枝头,开始萌发各样的丫叶,但是没有人去看那迎春花开,紫燕归来。民国年代饥馑年中的人们,渴望着各类林木的树梢,搜寻哪些枝桠的萌芽可以采撷。枝条上的叶片,被称为树头菜,是非常时期饥民的主要食物之一。杨树倒垂的褐色穗条,透明的红绿相间的叶片;柳树若雪飞舞的毛絮,如泪滴垂下的对生嫩叶;黑榆木枝头上串串开放如园钱币一样的白色树花,娇小薄嫩如杏眼大小的叶片;槐树上也是成串成串的白色的紫色的粉色的花朵和轻薄而平滑的槐叶。甚至椿树叶、梨树叶,在那青黄不接的季节,都被采摘一空。远远地看去,成村成村的人们高举着捆绑了镰刀的长杆,在春日暖暖的大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成千上百双晃动的眼睛,像枝枝丫丫分裂割划的天空,混乱而慌张,渴望而迷茫。
在高处的树花树叶,杆距不足,就会有孩子攀上大树,冒险采摘。最苦恼的是自己种树较少的人家,一旦树头菜尽,忍不住饥饿的孩子们就会到村头离人家远的树上捋菜。那天,艳阳高照,惠风和畅,一群孩子去采摘树叶,不知谁家的一个女孩儿,好不容易爬上一棵树干弯曲的黑榆树,看到榆树的主人,从村子里疾走而来,其他的孩子直溜溜抱着树干滑下,宁可刺破双腿,也不愿意被捉被骂。女孩儿本来饿了多天,四肢无力,受此惊吓,禁不住手误脚空,从树上摔下,死的时候,双目圆睁,嘴巴大张,里面长满大把大把的榆叶。
树头菜之前,能吃的是地里的野菜。春寒料峭的田野上,在稀疏贫贱的麦田里,野菜刚一发芽,饥民就剜采来吃。我看见曹家主妇领着孙女,在田地里,挎着荆篮,手拿铁铲,一前一后在地里觅食。荠荠儿菜、猫妮儿菜、密密儿蒿,在巨大的黑暗中一星一星地闪烁。野草萌发的河岸,是水菠菜;涟漪荡漾的河波,会长满苲草。这所有的能嚼下去的,就一律活活地吞咽下去。野菜和树头菜尽,这河中的苲草,也就是金鱼藻,被人捞上来,上称称来买。那腥睲涩涩的味道,储存在那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久久不肯散去。
有些野菜是不能吃的,一种俗称“麦浪子”的野菜,不仅味道苦涩,而且带有毒性,当饥不择食的时候,便不顾“麦浪子,今儿吃,明儿死”的传言,为填饱肚子,大把大把地弄来,在井口用大木盆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揉搓得满盆虚涨的白沫;那气泡在阳光下诡谲地闪耀着破碎,像现代洗衣粉的泡沫。村人食之,不久身体浮肿,终究使人连病带饿,撒手而去。而有些野菜虽然无毒可以食用,但不能混着吃,一户人家在吃茯苓面的时候,掺进了椿树叶,食后不久,满室人口中毒身亡。
野菜和树头菜往往和粮糠拌合着吃。这种粮糠不是现在意义的粮食的那二层皮薄,而是稻米的壳、麦子的壳、甚至是捣碎的花生外壳。而到严冬到来,这种杂粮也食尽而无以充饥的时候,就开始吃树皮。榆树皮为最多,榆树的外皮太坚硬,就剥下二皮在水里煮。我看到曹家主妇痴呆着眼神,在院子里到处搜寻,那一棵剥了皮的的榆树已死,墙角一尊将要洞穿的红色石臼,一星花生壳也不剩,就到墙角刮一种白色粉状的土来果腹。这种土叫观音土,因长期风化,从土墙上脱落,像乡亲们说的“白色的糯米粉”。其实这种土可以充饥,却只含硅、锌、镁、铝等矿物质,没有人体可以吸收的营养,人食之后,腹胀疼痛,不能通便。也就是这个时候,病躺在床上的曹家主妇,喝一口水,对近邻哭着说,谢谢你呀,再等几天看我死了没有吧。那近邻没有去看她,因为那近邻不久也家破人亡。
当代
当那些饥馑年代中的人们的生命之路早已终结,现代的我和她走在去办结婚证的路上,仿佛能听到有阴风正在岗前的坟坡上传荡,播放着民国年代的噩耗。
岗路两旁一会儿是翠柏掩映的墓群,一会儿是森森的玉米林地,乡间公路上少有人行。我抹去额上被风吹散的汗珠,说我们走一走吧。她下来推车,我们一前一后,在荒野般的马路上,卑微地前行。
我笑着说,我们不用去登记了。我们回去吧。她猛然站住,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她的言外之意是说,她已经和家里闹得如此是是非非,还不走下去,还犹豫什么?但我真实的想法是,我真的要和你结婚么?这个如此熟悉,却在此时又如此陌生的人?我真的了解她吗?
我们恋爱期间,有很多次她不能如期赴约,即使在搬进我的住所之后的半年里,也会神秘的消失。上班期间,偶尔要回来拿身份证之类,却不见她的踪影,看看只有三点多钟,离她接班的时间还有一段儿。回来问她,她略有迟疑地说和朋友一块儿到市场上买东西,或者是调班上班去了。起初并不在意,如此再三,我故意在一个下午勾回家里,她仍然没有在家。我打电话到她的单位,单位的人说,今天单位错修半天,都不上班。
晚上,我不漏声色地问她,你下午干嘛去了?她说她上班了。我头有些眩晕,又追问,你上班了?你真的上班了?她并不了解我的用心,仍然是老话,只顾说她上班去了。我有些恼怒,我说我打电话了,你们调休,你上什么班?你去哪儿上班?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骗我!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说,为什么要编瞎话骗人?我们不是要过一家儿么?我们不是说下一辈子也要在一起么?你到底骗过我几次,那个骑摩托车带你的人是谁?还是你说的那个初中同学,还是是那个退伍军人?你要是有不满意的你明说,但你不能骗我。若果真的不行我们就分手。
她愣怔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告诉你,我没有做错什么,我的有些事情你不要管!我对你真情实意,没有做错什么1我都这样了,你还……。
我还怎么着?我怒吼着一拳打破通向阳台上的木门,一把掀起折叠圆桌,听上面的碗碟在空中呼叫着落下,地板一片喧哗。那时,我跳下六楼的想法都有了。然后是一片寂静,只听到室内我的心跳声和末日就要到来的无助喘息。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拉我坐下,平静地说,好吧,你要是不嫌麻烦,我告诉你。
那是我终于可也暂且释怀,可以一块儿继续下去的一个自欺的理由。我恨自己,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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