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我失恋了,为了一个女子很抓狂,那时的我血气方刚气性大啊,爬上天府339往下跳的心思都有了,只可惜当时那建筑还没有修。
父亲大人说,出去走走就没事了,我就从成都出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了乌鲁木齐.又从乌市到了石河子我舅舅家里.
一路走来,大漠的落日,边塞的明月,让我想到了卫青,想到了霍去病,也让我壮怀激烈了一把,但戈壁滩的风沙没有吹散我心中的忧郁,天山的雪水也没有洗涤我胸中的愁思。我心底的那一丝柔情始终难以释怀.
维吾尔的巴扎很热闹,维吾尔人很强悍,几个人围坐一圈,大碗喝马奶酒,啃噬整只炖羊头,用英吉沙的宝刀挖食羊脑
一口大锅里沸腾着油汤,见人就舀上一碗,里面漂浮着几大砣我惊喜为是炖好的牛肉,我表哥说那是马肺,我立即拒绝了表哥给我也舀一碗的好意.
有的人左手抓住一只馕,右手握住二十多串烤羊肉,咬一口捋一串,满嘴流油,边走边看,豪迈自在.
在烤肉摊边,表哥让我试着来两串,老板问我好吃吗,我刚说出个不好吃的不字,什么,老板怒道,将一把串肉的尖铁签指向我,要把我万箭穿胸,表哥赶紧打圆场,不是好吃,而是太好吃了,不一般的好吃,老板才把铁签收回,表哥手里也多了一大把烤羊肉.
新疆的马奶子葡萄名不虚传,看上去翡翠晶莹,吃起来甘甜奶香,是马奶还是羊奶就不得而知.
卖西瓜的很高调,手拿一把大砍刀,将一个十几斤的虎皮西瓜,咔嚓咔嚓六刀杀成八瓣,然后猛地抬头大吼,来啊,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嘞,一毛钱一丫子,真是比张飞卖瓜还要强势,我小心地给了两毛钱,从刀下取出两瓣西瓜,与表哥分吃,西瓜很甜很沙,瓜汁流到手上,不一会儿,就感到糖份粘手,表哥说这瓜太甜不能多吃,吃多了会心发慌的,回去还要吃咸点.
在我赞美西瓜好吃的时候,买瓜的向我说了句哈玛斯,我就礼貌地回他一声哈玛斯,他又指指摊位下说哈玛斯,我又礼貌地回答他哈玛斯,他又向四周指指说哈玛斯,我又更礼貌地回答他哈玛斯,只见他用维语向周围一阵哈玛斯,哈玛斯地吆喝.引起一阵骚动,周围卖瓜的人都激动起来,纷纷向我们靠拢来,连牵毛驴的也赶过来了。
一见这阵式,表哥拉着我一阵长跑,确定没有危险后,表哥告诉我,我学习的第一句维语哈玛斯的意思就是全部的意思,那个老板问你桌子上的西瓜你全部要了吗,你说哈玛斯,他又问你桌下的西瓜你全部要了吗,你又说哈玛斯,他又问你周围的西瓜你全部要了吗,你还说哈玛斯,他们都是直肠子,一根筋,如果你不把他们的西瓜哈玛斯买了,他们哈玛斯就会来打死你,他们的西瓜哈玛斯有几百个,能装一卡车了.
(二)鸭儿大些
维吾尔的靴子是用马皮做的,靴子底也是用马皮做的,不用铁钉子,不用绳子,也不用胶,是用竹签钉的,工艺原始做工简陋,但却是纯自然,他们骑马多走路少.不怕磨靴子,天又干旱少雨,不怕湿靴子.表哥说口外的皮草不适合口里,新疆的天气干燥,硝出来的皮革拿到口里,遇到潮湿的空气,就会变霉发出很大的嬗味,很多口里人图口外的皮衣是纯真皮的,买回去才发现不能穿.表哥这一说,我就不准备买新疆的皮茄克了.
维吾尔的姑娘很漂亮,尤其是身材特别苗条,个个都是香妃再世。但是这都是在她们十五岁十六岁时候,在没结婚的日子里,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们就会逐渐地向维大妈转变,为了抵御西北严寒,她们要摄入大量的脂肪,如果她们结婚生子,她们要大大提高抗打击的能力,于是她们慢慢地会变得腰圆膀粗,胸丰臀肥,失去了天仙的美貌。如果她们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移居江南,在江南的水土气候滋养下,她们将个个都是选美冠军了。
维大妈的身影到处可见,她们的豪爽不亚于维老爹。她们的拿手好戏是手抓饭,一个维大妈给我们秀一把,将淘洗的米放入铁锅里,再放入切碎的羊肉,切碎的胡萝卜,土豆,葡萄干,放入羊油,香料,调料,掺进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焖煮,煮好后装入盘中端上桌来,米饭油润晶莹,红绿相间,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让我们大快朵颐,只是我们用的是勺子而不手抓。
一块空地上,一只唢呐吹起来,一面手鼓敲起来,随着鼓点和高吭的唢呐声,维吾尔人进入空地舞动起来,维吾尔族是天生的舞蹈的民族,在极其简陋的音乐环境中也能跳出激情的舞蹈,跳舞的人越来越多,百货店的服务员跳出来了,餐馆的厨师舞过来了,水果蔬菜的摊贩拥进来了,不分高低,不分贵贱,不分贫富,他们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对生活的热情,舞蹈是忘情的,自由自在的。不象现在流行全国的坝子舞带满了功利目的,收收腹医不孕,弯弯腰治肾虚,早上跳减肥,晚上跳长寿。都是群众舞蹈,形式相似,内容却有天壤之别。
每至舞蹈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人围观,大多数是汉人,他们虽然不参加舞蹈,但也会被感染,陶醉在音乐之中,身体也会扭动起来,音乐是有魔力的。这时舞蹈的人们会向看舞的人大声呼喊鸭儿大些,鸭儿大些。
我觉得这太不文明了,说我们汉族同胞的鸭儿大些,表哥说不是鸭儿大些,是雅尔达西,汉语是同志的意思,是维吾尔人邀请我们汉族同志来跳舞。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很单一,就是一个同志,不象今天先生,小姐,经理,老板,美女,帅哥,花样众多.
(三)石河子
石河子城的建筑的特色是大都安有五角星,带有军队的颜色,这跟当年军队戍边屯垦有关,农一师,农二师是最大的国营农场,屯垦官兵和家属是城市人口的主体,全国各地支援边疆的热血青年提高了人口的素质,自然灾害的逃难者,改革开放的淘金者改变着人口的结构,少数民族在这里还是少数.
花二十元钱就可以乘坐滑翔机在石河子市上空鸟瞰,石河子是戈壁滩上的一个绿洲,犹如镶嵌在大戈壁上的绿宝珠,玛纳斯河灌溉了农田,天山的雪水滋养着生命,十几万棵白杨树围护着城市,抵御风沙,对抗严寒酷暑,粗大挺拔的白杨树有二,三十米高,象一支支刺入蓝天的绿色长剑,在烈日的爆晒下,远远看去白杨树又灰白一片,原来白杨树叶正面是绿色的,背面是银灰色的,在灼热的阳光下,白杨树叶将背面向着阳光,反射炽烈的阳光,并随太阳的移动而转动.保护自身不被晒焦.在这里生命展现了它的顽强,聪明,科学.
舅舅和舅妈是支边的热血青年,是第一批从北京商业局奔赴新疆的知识青年,在石河子的供销合作社大有作为了三十多个春秋,生养了一个表哥,一个表弟,一个表妹. 舅舅和舅妈都是四川人,个子并不高大,但我表哥表弟都很高大魁梧,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为舅舅和舅妈做了一份回锅肉,但却没有内地的香味,吃起来还有一种腻味.舅舅说新疆的猪肉有膻味,我就奇怪了,从小到大只听说羊肉膻没有听说猪肉膻的,我想这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猪了.
在舅舅家住了半个月,舅舅说他不能帮我解决情感问题,也许再走远点会好一些,于是我又背起行装向伊宁市出发,舅妈说不能再远了,再远就出国了哈.
(四)成都老乡
客车在奎屯市停留,一些新的乘客上了车,有个叫买卖提大叔的人坐到我身边,买卖提大叔是个做买卖的,他把一大包东西放到了客车的顶上,拧了个布袋子上车,他是个瘸子,手拄着根手杖,我帮忙他,发现他的手杖很沉重,有二十多斤重,仔细打量还是不锈钢的,这么个东西不光是用于助力,还用于防身吧.大叔有六十多岁,从头到脚是维吾尔的装束,他的额头,眼角,都布满了皱纹,岁月在上面写下了太多的风刀霜剑, 一张烈日晒去多余水份而焦黄干燥的脸。他绝对是山寨的维吾尔大叔,他没有抠眼睛,楞鼻子和山羊胡子,只是瘦削的面孔上一双眯缝的眼睛时常闪烁精明的目光.狭长的的额头上一道长伤痕特别醒目.
与他的交谈是在的新疆普通话和四川普通话下进行的,你是成都人哇,他的一句纯正的成都话让我大吃一惊,买卖提大叔原来真是冒充的。
我也是成都的三,他的一口乡音让我很激动,差一点就两眼泪汪汪了,让我更吃惊的是他的经历,他不是到新疆来淘金的,也不是到新疆来逃荒的,更不是在新疆屯田的,他是到新疆来抗日的.
一九四三年他在成都高中毕业后,满怀报国热情,立志扫平倭寇,参加了国军,分配到运输营学开车,他始终没能到抗日前线,跟小日本真刀真枪地干过,总是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听别人打炮,这让他抱憾一生.后来他所在的部队被派往新疆运送军用物资,再后来就留在了新疆,归陶峙岳将军统领,就是他的班长说了句留在新疆也是抗日的话,让他把一辈子留在了新疆.他的一条腿还是在平定三区叛乱时被打瘸的.新疆的三区叛乱实际上是新疆的伊宁,阿克苏,阿勒泰地区的少数民族反抗国民党统治的暴动,今天称之为三区革命.
客车在道路上颠簸,我的左手边是绵延的天山,天山山脉白雪皑皑,蓝天中的无数白云把身影投印在山间,给白色的山麓染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青黛色,让人遐想那是无数的森林,那些所谓的森林还随着白云翻卷变幻,让我感慨不尽,生命要毁灭,历史在变迁,只有这山形不倒,那风雪依旧.
在内地汽车一路开过来,要不停地避让行人,提防把人碰飞,发生车祸,而在这戈壁滩上,车行几百里不见一个行人,一眼望去,满目尽是大大小小的卷曲匍匐的石头.偶尔看到一片绿色,就会大呼小叫里面藏着几十百来个人.所以我们就说内地繁华,戈壁苍凉了.
(五)羊肉拉条子
客车在一个叫清泉的地方停下来,准备过夜,天还很亮,只是再往前走就没有店可住了,我们没有进镇子里面去,只是开进公路边的一个大客棧,司机把车子一停,对大家喊了一嗓子,明天早上八点钟开车,就不见了踪影,店里自有服务员小心伺候着他.旅客们却忙着登记住宿,找吃的填饱肚皮.
客栈是个大院子,大门两侧面向公路的两排平房是食堂,院子左边是马房,院子右边是停车场,正对大门的是三排客房,房屋都是平房,客房一律是通铺,一个大炕可睡二三十人,当然男女是分房的哈,店方发话,客人的贵重物品自己妥善保管,出了问题店方概不负责,这个客棧据说是镇里面开的,而且还是国营的,旅客们只有抱着钱包睡觉了.
住店的人大多数是客车运送来的,少数是自己骑马来的,还有牵着骆驼来的,客棧食堂只有一种食品,就是凉拌晾皮子,所谓晾皮子,实际上就是我们四川的凉面罢了,只是这面是宽面,很宽的那种,筋道有嚼劲,垫底的是生黄瓜丝,配上维吾尔的酱料,有的人撮一口面咬一瓣大蒜,咝咝有味,有的人拿出一块馕来就着面吃,呼呼生香.
我在大通铺前徘徊,又在晾皮子前犹豫,我的老老乡却拉着我到公路对面,公路的那边有几排房屋,几个小院子,这是私人开的店了,要和国营的对着干.小店主们看到我们都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买卖提大叔长买卖提大叔短,生意兴隆啊,这趟又进了什么货,看来他们和他是老熟人了.
我们进了一个四合院,当街的房屋是餐厅,左厢房是店主和店员的居室,储藏室等,右厢房和上屋是客房,共有七间客房,每间客房可住两人,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风扇,因为这里没有电.戈壁的夏季白天温度可达四五十度,夜晚接近零度,睡觉都得盖棉被,白天室外阳光直射,酷热难当,但在室内却凉爽宜人.店里没有冰箱却有冰窖,店里的地窖,冬季拉来冰块储存,夏季就是冰窖了,一样可以对食物保鲜.
我们的晚餐是炒拉条子,也就是四川的炒拉面,将羊肉爆炒,放入青椒,元葱,土豆丝,西红柿,再放入煮熟的拉面,孜然等调料烩炒,起锅装盘端上桌来,青白红紫诱人,色香味美俱佳.让我品尝了大西北的美食.
(六)戈壁清泉
当大漠落暮殘阳如血的时候,买卖提大叔背了床棉被,扛了个铁锹,拄着他的不锈钢准备出门,我好奇的问他去哪里,他只说年青人如果愿意的话,也拿把铁锹跟着走,其余的不必多问.
我跟在老乡的后面,朝着天山方向走去,我心情很激动,此行应该是去挖宝吧,不挖块玉石,也要挖根苁蓉吧.当天山在夕阳中燃烧贻尽化为一抹紫霞时,我们已经走了十几里地,老乡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了.我四处望去全是石子砂砾,没有一点藏宝的迹象.
买卖提大叔扔下手中的不锈钢手杖,挥起铁锹开挖,我也不能落后,大有谁挖到归谁的架势,我们俩人互不相让,你追我赶,挖到一轮明月当空照,脚下除了砂石还是砂石,连块大石头都没有啊,我扔下铁锹喘气,实在是太累人了,但是买卖提大叔仍然不紧不慢地铲着砂石,我们俩人已经挖了一个大半人深的坑了,老乡叫我别停下来,小心着凉感冒,我这才感到戈壁夜晚的寒冷.
在买卖提大叔的指导下我们挖的坑已有两米见方,一米五深,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坑是人工早就挖好的,四壁还用水泥抹过.这是不是一个坟墓呢,我心中不停地打鼓,很害怕从下面挖出来的不是宝玉而是几根白骨头.
买卖提大叔停止了挖坑,和我坐到一起,他告诉我,这个坑是他做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原来这里还是一条河流,渐渐地被风沙掩埋了,只有这个坑还存在,每年他都要来这里淘挖一次,把里面的砂石清理一空,第二年风沙又会把它填满.
我说他这是何苦呢,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被淹没的河流不知有多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关键是要向钱看.他说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河,你没有经历,就不知道它的珍贵,我如此坚持就是要证明这里曾经是一条河流,这条河流曾经有生命,这生命曾经有欢乐,有爱情.
买卖提大叔握着他的不锈钢棒下到坑底,用力向下插几下,奇迹真的发生了,一股小小的泉水涌了出来,渐渐地水面涨上来把水池填满.天山明月之下,万籁俱寂的戈壁滩上,有两个人披着一条棉被,守望着一汪清泉,看着泉水沽沽流淌.他向我诉说了四十年前的往事.
(七)生命之光
就是在三区叛乱的时候,买卖提大叔的车队奉命从乌鲁木齐给伊宁的军队运送军用物资,车到昌吉的时候,连长让班长把从口里带回来的物品给他的相好送去,班长的老婆正好难产,班长就把一车的军用物资交给了大叔,让大叔开车去追大部队.
平时大叔都是和班长一起开车,这下是大叔一个人放单,心情也特别紧张,他在大戈壁上孤独的行驶,追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大部队的影子.真是要命啊,如果晚上不与大部队汇合,他就很危险了,路上很有可能遭遇叛匪.他恨连长啊,大敌当前给情人送什么礼物嘛,虽说是一拐弯的事情,他也怨班长的老婆,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大战之际开生,而且还要难产。
就在大叔焦虑之时,前方突然狂风大作,霎时间天昏地暗,他没有遇到叛匪却遇到了沙尘暴。能见度不到五米,辨别不清方向,大叔不敢停车,凭着感觉向前开,他感到车子不听驱动,被风吹着跑,也不知开了多久,又开了多远,他感觉到车头向下一沉,车身腾空下坠,也不知是开下沟里,还是掉进坑中,只感到前方剧烈地碰撞,他头被猛烈地撞击一下,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已是满天繁星,风停了,晴朗的夜空已经没有一丝沙尘,他发现自己躺在寂静的戈壁滩上,他的头流了不少的血,额头上有一条伤口,他的胸口阵阵疼痛,呼吸有些困难,他想站起来可是右腿不听使唤,他感觉到自己受伤不轻.但是他不知道是谁让他受的伤,他更不知道是谁把他抛弃到这里了.
他感到了寒冷,也觉得干渴,求生的本能让他忍痛探起身子,四下观看,他必须要获救,否则他不是被这寒夜冻死,就是被白天的酷暑晒死.他看到了北斗七星,他甚至看到了银河,但他的四周却是黑糊糊.他艰难地向前爬向上爬,他感到自己是在一个坡底,如果能爬上坡顶也许就有一线生机.
对生存的渴望让他顽强地爬行,他时常昏迷时常清醒,但他坚持移动,哪怕是一寸一寸地向前蠕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爬了多远,他终于看到了一间房屋,里面亮着灯光.那是生命之光啊,他向着光明拼尽全力爬去,他听到了狗叫,他看到天堂之门打开了,一个天使的身影沐浴在光芒中.
(八)阿伊古丽
当他再次苏醒时,他已经躺在屋子里,一个女人坐在身旁端详着他,女人是个维吾尔姑娘,大约十七八岁.姑娘告诉他,他昏睡了三天,是她用羊奶把他救活的.她还告诉他,她叫阿伊古丽,有两个哥哥,一个叫阿米尔,一个叫巴尔汗,冬天的时候他们进山打狼去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在这里放羊,很久都没有人来了,陪伴她的就是那只叫谢克的大黑狗和十几只羊,对于他的到来她很惊喜,她认为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至于他的情况,他一时想不起了,无法告诉姑娘.
也许是由于年轻,过了一个星期他就能下床了,再过一个星期他就可以出门了,并帮阿伊古丽干活,他头上的伤口已愈合,胸口也不疼痛,右腿完全康复.第三个星期他就和阿伊古丽去放羊了.
他们把羊子赶下一个高坡,前面是一条河流,河水不深,人和羊都能涉水过河,河的对面是一片草地,草地面积不大,但足够养活这十几只羊的,草地后面是树林,树林是由胡杨,红柳,骆驼草,芨芨草,勿忘我等组成的.在戈壁滩上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绿洲,水量大绿洲就大,水量小绿洲就小,很显然这里是个小绿洲了. 他们把羊子赶进草地,就进树林砍柴,谢克在林子里转悠,时常能逮到沙鼠之类小动物。他问阿伊古丽为什么不把房屋建在树林里,这样不是可以少走许多路,姑娘说可不能了,这条河每年都会发大水,会把整个树林都淹没的.
阿伊古丽依依稀记得他们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迁徙过来的,从大漠的那一边,翻过了天山,刚开始一路上有很多人,后来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他们三人来到了这里.以后从来没有外人到过这里。每年哥哥们都会到山里去打猎,然后给她带回粮食,盐,衣服。只是今年他们去得太久,粮食快吃完了,再不回来她就要杀那些可爱的羊了。
(九)两个牧羊人
谢克大叫着向他们奔来,看牠那兴奋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新发现了,他们跟在谢克的后面向河流的下游跑去,大约有二三里路,在一个大坑里有一辆汽车.那是一辆大货车,而且是一辆军车,它一头栽到了坑底,挡风玻璃摔坏了,保险杠碰变型了.买卖提对汽车很熟悉,他摆弄了一阵,汽车居然能够发动,只是要开上坑去是不可能的,必须有力量把它牵引上去.买卖提对这车仿佛很有感觉,就是想不清这车怎么会开到这里面?是谁这么没有技术?开车的人到哪里去了?这些都是个谜.
在买卖提对车子进行全面检查的时候,他告诉阿伊古丽不用杀她可爱的羊了,因为这车子对于他们来讲,就是一个大宝库.车上有饼干,有酒,有罐头,有巧克力,有军装,但是下面还有枪,子弹,手雷,炮弹,炸药.他告诉姑娘车上的东西不能乱动,只有他知道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一拿就会爆炸.
他们过上了高级的生活,享受的是美国的食物,巧克力好吃,洋酒好喝,午餐肉爽口,让他们暂时告别近似原始人的生活.他用军装换掉姑娘那破烂的衣服,姑娘立刻变得英姿飒爽,美丽动人.这美国人的东西就是好,只要穿上去人就会发生魔术般的变化,把军人的威严和女人的妩媚有机地结合起来.
从此戈壁滩上有了两个放羊的军人,他们背着卡宾枪在河边,草滩,树林里转悠,买卖提时常教阿伊古丽打枪,做为即兴的娱乐.他告诉姑娘,这世界不光有戈壁,还有平原,不光有天山,还有大海,不光有树林,还有迪化.大城市里人很多很多,将来他要带她去看看.总之他把自己知到的都告诉她,要让她知道这世间还有比现在更美好的生活.
买卖提用了一天的时间做了一个大工程,就是在离家最近的河边挖了一个大水池,从上游把水引进来,从下游把水排出去.这样就方便了取水,也有利于清洗.他首先洗了个澡,然后鼓励阿伊古丽也洗个澡.姑娘不会用香皂,把香皂沫弄到眼睛里,大叫着让买卖提帮忙,他跳进水里,为姑娘清洗眼睛.他看到了姑娘的光滑白亮的身子,一阵冲动他抱住了姑娘,亲吻她的嘴唇,姑娘吓了一大跳,奋力推开了买卖提,爬出水池,逃回了家.
夜幕降临,买卖提坐在门外,用车子里找到的笛子,吹奏着一首曲子,曲调满怀愁绪,思乡情浓,大有春风不渡玉门关的伤感,他慢慢地记起来了,他叫李佑邦,家乡在川西平原上,那里四季常绿,小桥流水.菜花飘香.
房里也响起了姑娘的歌声,歌声苍凉,唱的是天山戈壁,歌的是草原牛羊,一切养育她庇护她的都是她热爱的感恩的.门开了,姑娘投入了他的怀抱,那一夜李佑邦有了自己的女人.
(十)阿米尔和巴尔汗
阿伊古丽自从跟了李佑邦,变得象只快乐的小鸟,整天哼着歌曲,无忧无虑,夜晚她温柔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做着甜蜜的梦想,她梦见哥哥们都回来了,给她带来祝褔,然后离开这里,把这块绿洲让给了他们。他们永远在这里快乐地生活,他们的羊子生了羊子,有了二十多只,她也生了孩子,一个两个三个。
李佑邦却越来越忧心忡忡,这里就算是个世外桃源,但决不是人间天堂,更不是终养一生之地,自从得了这天山美人,他做男人的责任加重,他要让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有献身之情的女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因此他要带她回到家乡去。
阿伊古丽很不愿意离开,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块生存之地,怎么就轻易舍弃了。她舍不得她的羊儿,还有谢克,还有哥哥,但是李佑邦给她描述的美好生活却又让她十分向往.她说至少也要等到哥哥回来,得到他们的同意。
转眼间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了一半,两个哥哥已经出门大半年,再不回来就要下雪了,天一下雪路就不好走.要想走出这戈壁,走到迪化是非常困难的.在李佑邦的不断劝说下,姑娘决定离开此地,到天府之国去.
就在他们要动身的前一个夜晚,谢克发出欢快的叫声,接着听到了马嘶,门被推开了,两个男人搀扶着进了屋,他们一个人头上缠着纱布,一个人右手吊着绑带,这就是那两个打狼的人.当他们定睛看见房里的两个人时,却哇哇大叫着向外逃去,他们大有前门据虎后院入狼的感觉,大有在前线抗击国军,却被敌人占领了家园的恐惧.
阿伊古丽跑出去拦住他们,他们才确认这个穿着国军军装的女子是他们的妹子.至于屋里面的那个人,姑娘怎么也讲不清楚了,于是两个人决定亲自去审问一下.阿伊古丽先给李佑邦介绍,那个头部受伤的是巴尔汗,那个吊右膀子的叫阿米尔.当姑娘刚要介绍从天上掉下来的李佑邦时,两个男人迅速递了一下眼神,猛地把这个万恶的敌人掀翻在地,但是两个伤兵员怎么敌得过这康复已久的国军司机呢,纠缠之中打狼的人处于下风,阿米尔向妹子求救.姑娘犹豫不决,两边的人都她爱的人啊,当司机把两个人制服,并拿枪指着他们时,姑娘出手了,她突然一棒子将开车的打昏在地,她不能让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亲人倒在她的面前.
李佑邦被水淋醒来,他被捆了个结实,拿枪指着他的是巴尔汗.他感到房间又变得暗淡了,他看到了阿伊古丽脱掉了军装,换上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又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灰姑娘.阿米尔从妹子那里得到一个重要的军事情报,就是这里有一车军火,他希望能劝降这个司机,便向司机做起了政治思想工作.但是无论阿米尔说得天花乱坠,李佑邦就是不开窍,他说不管是斯大林鸭儿大些,还是盛世才鸭儿大些,他只听班长的,班长说你们是叛匪,说你们勾结老毛子要分裂新疆,就是的敌人,他是决不投降的.
阿米尔决定去天山找队伍,派人来取军火.临走时他告诫二人,一定要等到队伍回来,不要自行处理司机。因为人背肩扛太艰苦了,最好还是让这家伙把车开到天山去.
(十一)艰难选择
巴尔汗头部的伤势很重,一会清醒一会糊涂,但他手中的枪却一直对着李司机.他哭着对姑娘说他们一千人的队伍被打垮了,死了很多人,他们俩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还说阿米尔已经同意把阿伊古丽嫁给他,等到他伤好了就结婚.他又对李佑邦说阿米尔两三天就会回来,到那时再不投降,他就要亲手杀死他,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在巴尔汗昏迷的时候,李佑邦劝说姑娘跟他一起逃走,离开这杀戮之地,回到口里去,过平静安宁的日子.姑娘陷入困难的选择之中,一个是骠悍的铁血男子,一个是儒雅的文弱书生.
如果没有这个从天而降的人.阿伊古丽就会很自然地嫁给巴尔汗,和他在这大戈壁上过着颠沛流离的游牧生活, 育女生子终老一生.但是这个人的出现却打乱了命运的安排,他把人类的先进展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姑娘知道人可以不用刀耕火种,狩猎牧渔而生存,人类的文明之光照亮了她的心灵.
她喜欢李佑邦给自己带来的那些食物,她也喜爱那套军装,因为她能分清什么是好的东西,什么是美的风情,跟着李佑邦这些就是现实的,如果跟了巴尔汗,这些就只是一个梦境了.她跟巴尔汗有的是十多年兄妹的亲情,而她与李佑邦有的是灵肉交融的爱恋.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爱人死在面前,她决定跟司机一起逃走.
(十二)天山雪莲
第三天趁着巴尔汗睡着之时,阿伊古丽放开了李佑邦,两人骑着一匹马逃跑,他们在戈壁滩上跑了一天,终于看到了马路,李佑邦告诉姑娘安全了,只要等到一辆开往迪化的汽车,他们的幸福之旅就开始了.
这时候一匹马追了过来,是阿米尔在呼唤阿伊古丽,他悲痛地告诉她,他带来的人在搬动军火时发生了爆炸,全部被炸死了,巴尔汗也死了,现在他就剩下妹子一个亲人.他叫阿伊古丽不要离开他,跟他回去,没有了妹子当哥哥的也活不成了.他告诉她李佑邦不会有幸福给她,因为雪莲花只有在天山上才能盛开.
阿伊古丽向呼唤她的人走去,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怎能让人割舍,朝夕相处的兄妹亲情那会一朝了断.特别是巴尔汉的死,让她心中有一种的痛,有一种负疚的感觉.
李佑邦拉住了她,求她跟自己走,天堂之门已经打开,不要与幸福失之交臂.姑娘哭了,她紧紧地抱住李佑邦,她爱他但她更爱哥哥,她多么希望他们两人能象兄弟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成为敌人.
一辆汽车拉着长长尘烟从远处开了过来,李佑邦拉着姑娘向汽车奔去,阿伊古丽挣脱了他的手,向阿米尔跑去,当李佑邦再次去抓姑娘时,阿米尔开了一枪打中他的右腿,当阿米尔要开第二枪时,阿伊古丽制止了他.
汽车停下来了,司机把李佑邦扶进驾驶室,汽车又拉着长烟向迪化开去.
戈壁滩上两匹骏马载着兄妹俩向天山奔驰.
(十三)塞里木湖
客车来到塞里木湖边,买卖提大叔下了车,他把货物放到早已等待的马匹上,开始了他的环湖销售。
塞里木湖四周雪山环抱,万顷碧蓝的湖水烟波浩荡,当风起云涌之际,湖面上掀起无数白色的浪花,象一群群振翅飞离湖面的天鹅,当风平浪静之时,湖面平滑光亮如万丈蓝色的绸缎.
天山雪峰的冰水从四周流向湖里,一路上浇灌着塞里木四周的土地,生命用顏色展示着美丽.天山雪线下是墨绿色的森林,森林下方是浅绿色的草原,一直延伸到湖岸的水里,湖边的水是淡蓝色的,湖中心却是深蓝色的.
无数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野花洒落在草原上,草原上有骏马在奔驰,有牛羊在徜徉,星落棋布的白色的蒙古包飘荡出炊烟,红色的哈萨克毡房响起驼铃.塞里木湖被称为圣洁的湖,各族人们每年都要赶着他们的牛羊来朝拜,塞里木湖就用丰美的水草招待他们,用美丽的湖光山色来陶醉他们,让他们流连忘返.
我把手脚浸入圣洁的水里,向塞里木顶礼膜拜,我把头也浸入圣洁的水里,洗去我一切伤感,我把全身投入圣洁的水里,荡涤去了我心胸的凡俗,从此我的胸怀会更加地宽广纯净.
我在塞里木湖结束了伤心之旅,就此与买卖提大叔告别,买卖提告诉我,李佑邦回到迪化,养好腿伤,他没有回四川,他改头换面叫了买卖提,他走遍天山南北寻找阿伊古丽,这一找就找了四十年,他每年都要回到那块绿洲去看一下,希望有一天阿伊古丽能在那里出现.然而那间小屋在风沙中渐渐倒塌,那条河流逐渐干涸,那座树林慢慢枯萎了,风物已经沦为尘土,惟有回忆思念长存斯人胸间.
我问他为什么不回成都呢,他说旧政府找了他三年,新政府找了他三十年,改开后不找了,他回了一趟成都,可是家早就没有了,人都不在了……
又是三十五年尘与土,我面向新疆,隔空高喊,买卖提大叔,成都老乡李佑邦,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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