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言情小说 玄幻推理 武侠小说 恐怖小说 成人文学 侦查小说 其他连载 小小说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十万混帐

时间:2019/12/24 作者: 蔚然成风 热度: 452702

  现在,我在田里耕番薯,我的汗顺着我的锄流到了土里。我并不期待它能给我长出什么像样的番薯,哪怕它长出的番薯和我一样,一样由本开始的橄榄形变成如今的圆形,也都无所谓。毕竟我还是会吃掉番薯,太苦不喜欢,我还是会吐掉。


  这样耕,已经快一年了。番薯长得真快,我都快忘记一年前我都干了些什么了。也许不对,一年前我这么干也许得追溯回三年前,也不对,再往前追溯,恩,没想到我这么老了。人过了25,激情太快用完了,或者做了些混账事又不让我继续混账下去,大概都显老吧。


  我是有过激情的,但是我太聪明,从小就这样。不然难以解释,为什么我在我那偏爱二儿子的家庭里,能够掌握最多的资源,其实也就是我吃的用的,都是父亲给了我弟,然后我弟跑来给我。我并没有压榨威胁过我弟,没有。我能把握他,只要我把握住他的感情。


  张磊是我发小,胆大如我,不像我那胆小的弟弟,我很欣赏他。他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跑去深圳挣钱。这点胆识还是可以的,就是太傻,沉不住气,每次到村后头赌钱稳输。


  我是没有蓄谋过让弟弟从此依附于我的。我和张磊去和别人打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从没让弟弟跟过我。我怀疑就是家里太容易给他吃穿,才让他畏畏缩缩不敢自己去争取东西,我甚至怀疑他以后会是娘炮,会是靠女人的小白脸。所以之前的打架是不该带上他的。


  这次我带上他了,我觉得他是我弟,多少要有点我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到了干架了,他就躲在垃圾堆里,也不跑,就睁着眼睛看着我。


  我看得见他,我被对方绊倒,对方一直踢我的膝盖,我也看着我弟。


  踢了好久,我觉得疼,有了呻吟,这让对方觉得有趣,所以踢得更狠。我看着我弟。我对他喊:


  “陈少鹏!陈少鹏!!”


  张磊用砖头拍了对方一下,还好拍倒了。之后张磊被拉进去教训了几天。


  不过从此以后,只要我用那天那种眼神看着我弟,他就变得特别乖特别乖,像那天一样。我给他看过我的膝盖,有一块难看的疤,那是之前骑单车摔跤,摔出血后用纸巾盖住,忘记拿走纸巾,之后结疤一起把纸巾结进去了,很难看。弟弟似乎很喜欢这道疤,他摸着我的疤,把他喜欢的一切都给了我。


  后来张磊从深圳回来,请我和我弟到村里最大的大排档喝酒,张磊和我们讲深圳多好搞钱。然后他把钱赌完又跑去深圳了。


  初中毕业第二年,我和弟弟就准备出发深圳。其实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到一座厂里做职工,并且我将以一个部门职工的身份,混熟所有部分的职工,甚至是技术工。我清楚地明白,我不会轻易当上大老板,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囊括所有技术,然后时机一到,我会利用家里的家底或是少鹏的存折,去干一番事业。


  快到深圳时,我问我弟:


  “到深圳你想干嘛?”


  少鹏说:“好好挣钱。”


  我很满意他的答案,为了方便我和我弟各自的行动,我提议分头。所以,他去了布吉,我去了西乡。


  到西乡,通过张磊,我很快就掌握附近的工厂分布。相比较而言,这家制皮厂虽不算规模最大,但它的货源充足,而且多从香港进货。我决定依据我的魄力选择这家工厂。


  进厂第二天,我给每个部门的主管敬了根烟,他们多数表示欣赏我。我也和各部门老员工握了手,并迅速判断出哪位对我抱有善意、哪位对我抱有恶意。


  之后的事情和我的预想一样,顺利地进行。我对重机器尤为敏感,仿佛不学会,便对我成为大老板造成莫大阻碍,同时对我的自信也是相当打击。所幸我都学会了,从铲皮机到压重机、打孔机。对于割皮,我也小有一练。


  张磊说要给我介绍一个香港老板,说他有厂房,还能投资一块挣钱。虽有悸动,我还是赴宴去了。


  宴间,香港老板用悲壮的腔调为我分析了深圳的发展趋势,以及与香港的对接关系,并且祝贺我来到一个需要我改变的时代。我听得动容,一杯一杯的酒敬香港老板,点到恰好处,我和香港老板不约而同地以兄弟相称,这既不让香港老板觉得有降身份,反而可能会让他多信任我,并器重我的才干、魄力。


  回到厂里,我并没有立即筹钱投资,我需要过一段时间来沉稳自己,如果我立即投资做上香港老板同位的大老板,或许我接受得了,但父老乡亲们呢?他们会不相信,或者太过眼红而故意疏远我的。


  我在制皮厂继续呆了一年,那时我已经呈亟待奋起之态了。制皮厂进入衰季,裁员裁了部分人。其中一个安徽小伙,两袖一空,身无去处,在与制皮厂老板的哭谈中,跪下求留。制皮厂老板摇头一遍,再摇一遍,最终没留他。


  我对此耿耿于怀,既是对安徽小伙轻易下跪的叹息,又是对老板不近人情的愤懑。这极大地刺激了我,让我无论如何都得成为大老板,然后再某一天,我希望我也能让制皮厂老板给我下跪。


  我重新找到香港老板,这一年间,我们保持着微妙而不至于疏远的联系,香港老板数次表示对我犹豫入股的不理解,以及对缺少一位像我这样的人才的惋惜。


  我和香港老板商讨,我不仅要入股,而且我背后的父老乡亲们都会为我而纷纷加入,这不难办到。最主要的是,我们要干就干大事业,干那种可以让别的老板给我下跪的大事业。我决定从香港老板这租用一片厂区,除了引进核心设备外,其他设备全由香港老板那引来,就从制皮开始。


  我做好了一切的规划,同时做好了当一个大老板的准备。我通知我弟,将存折及以后的工资大部分都用来投资。我首先是利用这笔钱买了一套西装、一条领结、一双皮鞋,香港老板大方地赞助我一部看起来不错的大哥大。我携带剩下的钱,回到了家乡。


  回家后,我大肆放出消息,陈志归做大老板了,陈老汉家要发达了。一个礼拜内,我家天天挤满客人,一些亲戚干脆住在这里。我利用剩下的钱摆了一次全村最大的宴会,村里村外,乡里乡亲,远亲近亲全都到齐。


  宴间,我用比香港老板还要悲壮的腔调分析了深圳的发展趋势,以及与香港的对接关系。并且顺利地引出了我背后更大的靠山——香港老板。全场哗然,感动得稀里糊涂。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宣讲里,我慢慢地点出资金周转上的困难,不过我巧妙地用更高级企业运转原理粉饰过去。大家的状态就是,似懂非懂,不过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无论投多投少都有钱挣,而且投越多挣越多。


  宴后的又一个礼拜里,我前前后后竟然凑集到十万。我带着钱和我的使命感向乡亲们郑重地告别,来送别的人多达几个村,有的甚至边挥手边流下泪水。


  再次到深圳,我全然不再是先前的我了。我身携十万,位居老板,我理所应当要有大老板的阅历,至少除了深圳外,我得去去香港,香港是一个盛产大老板的地方。


  所以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我得先去办护照,香港还没回归,我甚至可以在以后的商业谈判中声称我是跨国老板。所以无论如何,我得去去香港。


  到了香港,这里的确有大老板的品味,我觉得潜移默化地,我的品味也像模像样起来。我总得为我的出国留下点证据,好让父老乡亲们对我更加深信不疑。我决定买点东西送给乡亲们,这同时也可以作为开始挣钱的凭证。我先是给小妹陈丽买了条项链,毕竟她是大老板的妹妹。再是给陈少鹏买了双皮鞋,毕竟他是大老板的弟弟。最后,给每家每户买把雨伞,实用又易携带。


  大家确实如我所料,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几乎感动得面红耳赤,毕竟那是自己投的钱。


  从香港回来,我回到西乡,开始接手厂区工作。厂区比较偏僻,我在试调阶段暂时仅仅雇了近二十名员工。前期工作也没有什么,设备没引进之前需要对厂区有一次大扫除,大整改。


  白天,我动情地鼓舞着我的员工,并为他们一一分配打扫工作。我深知把握人心的道理,所以尽所有可能地关心我的员工们,我关心他们渴不渴,要喝白开水还是饮料。我问他们饿不饿,要吃干饭还是肠粉。这还不够,我得让他们工作之余,把那股疯劲使出来,我组织他们玩各种游戏。


  张磊突然出现,他也得知我当了大老板,特来祝贺。我直接让他当了我的主管。这样我的队伍里有多了几分活力,张磊本来就是个会玩的人。


  有一天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张磊看着大家老玩同样的游戏,也挺没趣,就取出他的赌博器具。开始一块两块的,图个开心,倒也是好事。我瞧着大家伙儿挺开心也就默许了。


  不过打小张磊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稳输。我看着都脸红,好歹也是大老板带来的人,尽给我丢脸。所以,我顺利地将我的稳重运用在赌博里,并因此获胜无数。


  员工手头渐渐紧了起来,他们找我借钱。我一见,好时机,正好借此深握人心,又可以尽显大老板气概,便每人划了些钱去。同时,我承包了大家伙儿的吃喝,因为此举,我又获得赞赏无数。


  我起初并没想到这个局面会往大的发展,我的厂区渐渐从二十几人到五十几人,再到百来人。赌博设施在张磊提议下,也都渐具成形。不过让我欣慰的是,一些老板也会在这里与我交谈,并与我“娱乐娱乐”。我兴许能从中找到商机。


  这样的日子也就过了近两年吧。


  我无法理解,我的父亲为什么无缘无故跑来深圳找我,难道他仍然保持着他对二儿子一贯的偏爱,而对我这个大儿子就连点信任都无吗?这让我恼火。而就在我事业如火中天的时候,父亲竟然话也不说就要拉我回去,这无疑会让我恼羞成怒。我拒绝了我的父亲,并派保安遣回了他。


  可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从此断了我的经济来源,父老乡亲们不再投资,就连陈少鹏也不再寄钱过来。很快,我的厂区就进入瘫痪状态,我将我所剩的钱全投进去也无济于事。厂里的人越走越少,其他的老板也没有再来。


  我实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可我得活呀,要活就得要钱呀,可是就是没钱。最后只剩我和张磊,剩我们两个在为吃饭发愁。我们最终还是偷了那辆摩托车,卖了它,我们才能有饭吃,而别人至少还能吃上饭。


  等终于吃饱了,脑子恢复点理智了,我开始发慌。这可是犯法的,我会坐牢,会劳动改造,会从大老板变成改造犯。我开始无休止的失眠,张磊怀疑我抑郁。


  我问张磊:“我们是不是败了?”


  张磊说:“不是,败的是你。”


  第二天早上,我趁张磊没起床,就跑回家乡了。


  回到家乡后,父亲话都说不出了,也不打我,就看着我,像弟弟一样看着我,我就被这么看着看着,就变得很乖很乖。我那时愿意听父亲的一切话。


  父亲全面封锁消息,尽管大家基本猜的出我回来不会还他们带来什么,但还是隐忍着,他们也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的。我向父亲表明了我的分析,我们还可以利用乡亲们的侥幸心理。父亲也赞同,他决定立马为我娶亲。


  也许是天作良媒,女方家原本经算命得知,这辈子难以嫁到有钱的如意郎君。不过在与我相亲的时候,经过听我无比悲壮地讲述我的拼搏史后,直接接受了我,并高度赞赏了我。


  结婚那天,我没买钻戒,不过我向我妹妹陈丽讲述了此门亲事对我事业关系重大,她虽然表面不听,但还是把我送她的项链还给了我。这条项链丝毫不比钻戒逊色,尤其是在我向岳父岳母动情的介绍这条项链后,岳父岳母更是不敢低看这条项链。


  陈少鹏也回来了,他在我婚礼完后,送了我一句话“哥,我不怪你,可你错得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看着他,希望他变得很乖很乖。不过这次他也看着我,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希望我变成什么样。


  他走了,他要回深圳了。


  我开始心潮澎湃。


  我喊住他:


  “能出去,就别再回来了。”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