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我们长大后,停止了游戏,也就放弃了从游戏中获得的快乐。但我们也知道,要一个人放弃他已经体验过的快乐,那是非常难的事情。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放弃任何东西,我们只是用某个东西去交换另一个东西。看起来是被抛弃的东西,实际上是被别的东西替代了。孩子长大后停止游戏,除了跟真实事物的联系外,他什么也没有抛弃;这时幻想替代了游戏。他开始建造空中楼阁,创造所谓的白日梦。我相信,大多数人在生活的某一时刻都会构建幻想。这一事实长期以来被忽视了,其重要性也就不能被充分认识到。
观察成人的幻想要比观察儿童游戏困难得多。一个孩子要么独自游戏,要么跟其他孩子一起游戏,他们构成一个封闭的精神系统。也许有时他们在大人面前不做游戏,但在大人面前也不避讳这一点。而成年人却跟孩子相反,羞于表现自己的幻想,并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幻想。他视自己的幻想为珍贵的私人财产。人们宁可承认自己有越轨和过错行为,也不肯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幻想。其原因可能是,他相信只有自己创造了这种幻想,殊不知别人也一样创造着幻想。做游戏和创造幻想这两种行为表现不同,是由于其动机不同,但它们又是互相依存的。
孩子做游戏的愿望是长大成人,这一愿望在他的成长中起着很大的促进作用。他总是在做“已经成人”的游戏,在游戏中模仿他所知道的成年人的生活方式。他没有必要掩盖自己的愿望。而成年人的情况不同。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做游戏,不能再幻想了,应该在现实世界中扮演某种角色;另一方面,他又有继续幻想的愿望。他意识到应该把这一愿望隐藏起来。于是他为自己那些幼稚而不被允许的幻想感到羞愧。
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幻想的特点。我们可以断定,一个幸福的人是不会发生幻想的,只有那些愿望得不到满足的人才会去幻想。幻想的动力是还没有满足的愿望,每一个幻想都是一个愿望的满足,都是对不满现实的补偿。这些作为动力的愿望因幻想者的性别、性格和境况的不同而有差异,但它们又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愿望是野心,它可以提升幻想者的人格;另一类愿望是性。在年轻女子那里,性的愿望总是占有主要地位,因为她们的野心愿望往往被性愿望所同化。而在年轻男子那里,这两种愿望往往同时并存。在此我们不打算强调这两种愿望的对立,实际上它们常常结合在一起。
这各种各样的幻想或白日梦并非是已经定型或不可改变的东西,恰恰相反,它们随着幻想者对生活的不同理解而改变,随着幻想者境况的变化而改变。幻想与时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的想象或幻想要经历三个阶段。心理活动与一些现在的印象相联系,与当前的一些事件有关,这些事件可能引起主体的一个重大愿望。由此,心理活动退回到对以前经历(通常是童年经历)的记忆。而此时有更大的愿望想得到满足,于是在幻想中创造一个与未来相联系的情景来满足这一愿望。心理活动这样创造出来的东西就叫白日梦或幻想,而其根源是刺激它产生的现时事件和对过去某段经历的记忆。这样,过去、现在和未来就联系在一起了,而愿望是贯穿于其中的主线。
现在举一个很普通的例子,就可以把我要说的问题解说明白。我们以一个贫穷的孤儿为例。我们给他一个老板的地址,他有可能在那里找到一份工作。在去找老板的路上,他可能会沉迷于一个白日梦中,与这时的场景相适应。他也许会幻想这样的事情:他谋到了这份工作,老板很看重他,他成了这一企业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人物,他被老板的家庭所接纳,同老板年轻漂亮的女儿结了婚,随后又成了企业董事,老板的合伙人,接着又成了其继承人。在这一幻想中,做白日梦的人重新获得他在幸福童年时有过的东西:呵护他的家庭、疼爱他的父母、他喜爱的小女孩。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成人的愿望是利用一个现在的场合,在过去经历的基础上,给自己描绘出一幅未来的情景。
关于幻想还有许多可说的地方,这里只能扼要说明其中几点。如果幻想太过丰富、太过强烈,就有可能发作神经病和精神病。此外,幻想往往是病人感到痛苦的病状的心理前兆。我们晚上做的梦也是一种幻想,这一点可以通过对梦的解释得到证实。很早以前,我们使用的语言就十分精到地把幻想创造称之为“白日梦”。
——作家与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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