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几乎已经发现了魔法,而这一魔法可以用音乐来达到了,这种音乐是初级的、破碎的。他已经深谙此道,具有抛弃一切更高法则和风格的本能,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在他看来,只要拥有声音、活动、色彩这些音乐的初级因素,也就是刺激人的感官欲望的因素就足够了。作为一个音乐家,瓦格纳从不以一个音乐家的思维来思考;他追求的仅仅是效果,此外再没有其它。他知道可以从哪里获得效果,跟席勒一样,在这样做的时候毫不犹豫,这是所有戏剧化人物必有的素质。他也跟席勒一样,对那些向他顶礼膜拜的人充满了蔑视之情。如果想要人们认为某个事情是真的,那它就一定不能是真的;如果能先于他人认识到这一点,那他就是一个演员。瓦格纳的音乐从来就不是真的。
即使是在舞台动作总体设计方面,瓦格纳也首先是一个演员。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制造出一种有着强烈效果的场景,一个真正的“表演”,随着这一表演而来的是浅浮雕式的姿态;一个宏大的让人头晕目眩的场景,从这里开始作进一步渲染,开始刻画人物形象。剩下的事情会自然而然地发生。这完全符合节省技术的原则,这是十分明显的。瓦格纳根本不考虑高乃伊的戏剧世界,只是考虑19世纪的情况。考虑到舞台的实际需要,瓦格纳会设计一连串的盛大场景,每一场的效果都更为强烈,而每一场中充满了各种似乎机智的胡言乱语。瓦格纳最为关心的是保证作品达到效果。他从第三幕开始,就以最终效果来认可自己的作品。
瓦格纳并不是一个剧作家,我们不要在这一点上被骗了。他只是喜爱戏剧这个词,他总是喜欢好听的词。因此,在其文章中,戏剧这个词只是一种误用。他还不配做一个戏剧心理学家,他本能地避免新发展的情节。他知道怎样凭空去拆分情节。例如,我们假定瓦格纳需要一个女声,一整幕戏没有女声的加入是不可想象的。但不巧所有的女主角都没有空闲,怎么办?这时瓦格纳找来世界上最老的女人艾尔达:“出来,老奶奶,你必须唱!”于是艾尔达唱了,瓦格纳的目的达到了。然后他立即又打发走这位老女人:“你来干什么?快走!行行好,去睡觉吧!”总之,一幕戏中充满了神话般的敬畏之情,瓦格纳道德追随者对这一切都惊叹不已。
瓦格纳写作中的三部曲:一、所有瓦格纳不能做的事情都是不好的;二、瓦格纳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其原则性不允许他去做;三、所有瓦格纳做的事情,在他之后没有人能够再做,在他之前也没有人做,瓦格纳是神一样的人。这三条就是瓦格纳写作的精华和要点,其它的东西都是为了阐明这三点的。此前并非所有的音乐都需要文学;我们尝试着找出瓦格纳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他的音乐太难理解了?或者情况正好相反,他害怕自己的音乐太简单,故意说些有难度的话,人们就不容易理解它了?实际上瓦格纳在其一生中只做了一件事,重复一个意思:他的音乐不仅仅是音乐,而是更多的一些什么。“不只是音乐”,没有一个纯音乐家会像他这样说话的。“音乐除了是一种手段以外,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瓦格纳的理论。没有别的音乐家会这样想,而瓦格纳却需要文学,为的是说服整个世界把他的音乐当一回事,认为其音乐深刻,“因为它有无穷的意味”。
我们的演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值得人们尊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再有危险。正是出于对现状的愤怒、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和关注,让我提出如下三项主张:一、不应该让舞台主宰艺术;二、不应该让演员破坏真实;三、不应该让音乐成为说谎艺术。
瓦格纳艺术只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一个美学的时代肯定会将它抛弃。我们当中感觉较敏锐者实际上已经抛弃它了。它败坏了美学的一切。它比歌德的理想差远了。瓦格纳创造的那些自我放纵、忠贞不二的人物,在道德上的巨大反差形成一种动力和刺激,被他运用去获得某种效果。
瓦格纳艺术表现了我们时代的什么呢?表现了野蛮和衰弱并存、自然本能的放纵、神经质般的极度敏感以及因疲乏而产生的情感渴求。这些都被瓦格纳的随追者很好地领会了。为什么瓦格纳艺术中的人物之举动都那样疯狂呢?原因在于,他十分害怕人们会怀疑他们是活人。
瓦格纳艺术能够对那些完全不懂艺术的人起作用,是因为他们对能够获得效果的任何手段都是欢迎的。瓦格纳艺术意在影响大众道德神经,而不在于制造美学效果。我们在瓦格纳那里发现为了获取最大效果而动用一切手段的野心,而真正的音乐家却悄悄地另外形成一派。
剧作家都是借鉴别人的人,其主要创作来源是史诗的艺术思想。此外,瓦格纳还借用了古典音乐。剧作家的才能是在构建方面,他们不像史诗诗人那样富有独创性。戏剧要比史诗低级,其前提是有更为粗俗和民主的大众。
瓦格纳艺术可以讨好那些近视眼患者,只有紧紧靠近它(微缩)才能欣赏;它还可以讨好远视眼患者;但它却无法吸引视力正常的人。
——尼采反对瓦格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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