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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省绿林志(9 寻父仇双掌灭一派 图反复小人祸大国)

时间:2019/11/22 作者: 乐碧水 热度: 165988
  铁掌派门下弟子听风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从演武场旁侧的一株古树上飘然而下,他身着玄色大氅,落下之时随风飘荡,犹如张开了翅膀的巨鹰一般,既矫捷又灵动,看得人人目眩神驰,若非此人杀了自己同门师兄,铁掌派门下险些喝起彩来。

  那青年缓缓走近,众人打眼看去,见此人年岁虽轻,但虎目炯炯,一双倒八字的浓眉蹙得吓人,显然是有所为而来。铁掌派演武场除了刀枪剑戟等观赏兵器,辅助练功的石锁、石墩等物,正北立着一尊铜炉,正东是一座日晷,他走到日晷旁,突出一掌,将晷面连同晷针掀翻在地,撩开大氅,从氅底拿出一个包袱,取出其中的物事,一样样摆放在晷座上。

  铁掌派的弟子既惊且惧,至此方稍稍定下神来,打眼望去,只见那晷座上摆的,赫然乃是一具牌位,入门早的弟子内功深些,耳目灵便, 识得排位上写的乃是“先考罗公汝才之灵位” 。罗公汝才,即是罗汝才,此人便是崇祯末年十三路起义军之一的义军统领罗汝才。不同于其余打家劫舍的流贼,罗汝才急公好义,曾收容被官兵打得一败涂地的张献忠、李自成,并借兵与之,盼其共襄义举,内反贪官,外拒清兵,在明末义军当中实有赫赫的声望。

  “原来是汝才公的后人!”“到底出手不凡!”这段时间以来,铁掌派大弟子与师父的儿子互相争斗,各自编排对方的不是,好好的一个门派竟尔离心离德,以至于外敌来犯,铁掌派门下非但不能同仇敌忾,反而有小半数的人对其生出倾慕之意。那青年拱手道:“多承厚爱,先父一生磊落,不幸遭小人暗算,为宵小所败。胜败乃兵家常事,原本无足介怀,可是,这个设计陷害先父之人,乃是他在死人堆里救出来,又抬举其东山再起的人。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那青年正是罗成杰,他说着,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只是笑中带满了凄凉之意:“可惜天不遂人愿,李铁罗,你不能晚一年再死么?”

  李铁罗乃是铁掌派前掌门人的名字,罗成杰来此寻仇,铁掌派众人已隐隐料到与前掌门人有关,但当罗成杰真正喊出李铁罗的名号来,又指摘他不仁不义,铁掌派门下众弟子心中仍不免一震,随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见有人打上门来,向亡父叫板,李铁罗之子虽说不成器,但此刻再也按讷不住,当即站起身来,道:“令尊罗公我虽无缘拜见,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儿。当年道上给他一个外号,唤作‘曹操’,这件事可是有的?史笔如铁,任你再怎么有理,曹操就是曹操,成不了义薄云天的关公。先父与令尊罗公一同造崇祯皇帝的反,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总不见得是忠臣良将的行径,况且,当时情势混乱,大丈夫行事,颇有不得已处,罗兄,你能担保令尊生前没做过半点亏心之事么?”

  罗成杰为父寻仇,一掌结果了李铁罗的儿子,自是堂堂正正,别人也说不了他以大欺小,但罗成杰此行是要在李铁罗的弟子之前揭破其不义之举,叫他在弟子面前身败名裂,人人不齿,叫他儿子永远抬不起头来,这仇才报的到家。

  但李铁罗儿子的一言,说得倒有几分道理,罗罗成杰待要反驳,一时却也无从驳起——“反”字当头,仅此一字,便于君臣大节有亏,大节既亏,再说别的又有什么意思?然则父亲确实因李铁罗而死,要他舍却父仇不报,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言念及此,罗成杰哼道:“任你巧语诡辩,休想叫我不报这杀父之仇!你可知我方才为何出手杀你大师哥?”

  “无非是怕大师哥错手打死我,那时你便无法亲手报仇了,还能有什么好意?”

  “不错,不错!”罗成杰说着上前一步。

  “你这人话大得很,我铁掌派门下弟子不下百人,谅你武功虽高,今日也难以得逞!”李铁罗的儿子嘴上说的硬气,但在罗成杰的猎猎虎威之下,腿肚子不由得转筋儿,缓缓后退。铁掌派门下其他弟子慑于罗成杰的气势,也是一样不敢上前。

  罗成杰见状,顿觉可笑,亦复可悲:可笑的是,铁掌派门下弟子竟然没一个有骨头的,外敌欺上门来,没一个敢于以命相拼,护持本派;可悲的是,仇人之子如此不济,自己无论杀之剐之,皆是易如反掌,胜之不武,这仇报得兴味索然!罗成杰忽然又是一阵大笑,这次却充满了轻蔑嘲弄之意:“你铁掌派门下这样的弟子,休说百数,便再多上几倍,又能怎样?嘿嘿,你既然识得先父,我也识得你那死去的爹,撇开‘忠义’二字不谈,李铁罗于千军万马当中往来冲杀,身上数十处刀剑伤,也没皱过一下眉头,你这样儿,嘿嘿,早知如此,这铁砂掌我练上半年,将就着对付你,也足够了。”

  此言一出,铁掌派门下众人又是一惊,怎的他在哪里学会了本门的铁砂掌?而且听他的意思,像是在铁砂掌这门功夫上侵淫了不少年头,要用李家的铁掌对付李家的人?

  “你父当年是凭着先父借给他的兵力东山再起,而后设计陷害于先父,我今日以你李家的铁砂掌功夫对付你,你可有话说?”罗成杰斜眼看着对方。待了一会儿,见对方不答,罗成杰顿觉无味,讥讽道:“铁掌派门下弟子既无志,亦无气,李铁罗在天有灵,见到此情此景,定然欢喜得紧,这样罢,我用你李家的铁掌功夫跟你过三招,你若抵挡得了,我便饶了铁掌派,如何?”

  沉默半晌,李铁罗之子固然不敢接口,铁掌派门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无人答话,罗成杰见状道:“怎么,缩起头来做乌龟么?很好,很好!”说着横掌当胸,作势便要大开杀戒。

  “且慢!”李铁罗之子终于站了出来,“士可杀不可辱,我接你三招便是!”说完走到罗成杰面前,抱拳道:“请!”话音甫落,趁罗成杰不备,呼地一掌袭向罗成杰面门。铁掌派功夫又以刚猛著称,李铁罗之子这一下偷袭,攻敌之不得不救,又是发于尺寸之间,罗成杰武功再高,也已来不及闪避,只得挥臂相格。

  罗成杰内功深湛,心到意到,瞬息之间已将内功布于双臂。李铁罗之子击在罗成杰手臂之上,震得掌缘生疼。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性命只在三招之间,因此顾不得手掌疼痛,劲贯左臂,这次却是向罗成杰小腹击去,口中叫到:“一招了!”

  罗成杰吃了一闪,三招已经去了一招,见对方第二招随之而来,不怒反笑,就算只有两招,难道还收拾不下你么?当即迎上前去,左手接过对方手指只一拗,右手顺势打了对方一个耳光。

  李铁罗之子眼前金星乱冒,旋了两圈才堪堪站定,“呸”地一口,吐出两枚带血的牙齿来,左脸肿的老高,赫然印上了五个乌黑的指印。众目睽睽之下,李铁罗之子大喊一声,双掌并作一处,再度向罗成杰击来。

  罗成杰见他下盘不稳,掌上无力,瞬间已想到三四种招法,每一种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小命。但对此等反复无常的人,就这样要了他的命,一了百了,似乎又太便宜,先父血仇,而自己未能手刃仇敌,三五招间取了仇人儿子性命,当真是殊无意味。况且父亲去世之前有许多情形尚不明确,不若先废了他武功,再细细盘问于他。

  想到此处,罗成杰将单掌接他双掌,“嘿”得一声,李铁罗之子倒纵出去,只觉下盘虚浮,想要拿桩站定,却怎么也提不上劲来,终于一跤坐倒在地,嘴角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来。他知道这一下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顾不得说话,顺势盘膝坐在地上,调理内息。铁掌派功夫纯系刚猛一路,寻常师徒兄弟之间拆招喂招,一不小心便会出岔子,但只要静坐调息,那伤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料这次李铁罗之子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点儿劲来,手臂间仅存的内力也急急向丹田冲去,丹田之中越来越充塞,便如堰塞湖一般,本来就淤淤塞塞,无处倾泻,再有河水不断注入其间,只怕过不得多时便会泛滥成灾。堰塞湖成灾不过是将水倾泻到湖外,与自身却是无碍,丹田内息如若成灾,反冲入各处经脉,那时轻则经脉俱断,成为废人,重则立刻七窍流血而亡。好在李铁罗之子内功不过尔尔,即便是被高人催破,也不过是此生无法习武而已,其反噬之力断不至于危及性命。可见祸兮福之所倚,有时候无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李铁罗之子蓦地想起父亲去世前的谆谆至嘱,本门掌力刚猛无伦,但武功大成之前不可与内力高过自己之人对掌,否则相当于以同等掌力回击自身。他又试着调了几次内息,已知此番受伤绝无痊愈的可能,不由得颓然坐倒,只觉天旋地转,而铁掌派门下弟子纷纷低下头去,仅有一人扶起李铁罗之子。昂然瞪着罗成杰,却不说话。

  罗成杰见状,上前两步,道:“很好,很好,铁掌派到底也并非全都是孬种。瞧在这一人份儿上,我不杀人便了!”说完走出演武场,门外传来一罗成杰的颤音:“父亲在天之灵,看孩儿给你报仇雪恨!”随即“铮”地一声响,似是大刀利斧砍斫金属之音,又听喀嚓、轰隆几声巨响,夹杂着屋瓦破碎之声,铁掌派前院瞬时间沙土弥漫。

  众人都惊得呆了,过得片刻,见罗成杰右手提了一块匾额,上书“铁掌派”三个烫金大字,左手扯着一团布帛,不消多想,这必是门口张扬着的铁掌派大旗了——原来方才罗成杰拆下了匾额,砍断了门口的旗杆——那旗杆是一条碗口粗的生铁所铸,高可十数丈,杆上火红大旗着实威风了好些年,此时轰然倒下,令人唏嘘不已。

  只是不知罗成杰是以何利器将之砍断,不过无论以何等利器,能一下削断碗口粗实心生铁,这等功夫都是常人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了,想到此处,铁掌派众弟子更加心惊,暗想幸好自己方才没有强自出头,否则早已尸横就地。

  罗成杰走到演武场中央,对着晷座上的父亲牌位磕了头,随即起身道:“好叫父亲得知,武林中从此再没有铁掌一派!”手起处,那块匾额已被打碎,“铁掌派”三个烫金大字散作一地,随风飘去了。铁掌派以翻炒过的铁砂辅助练功,演武场自然备得有不少鼎镬及引火之物,罗成杰寻了些火种,将铁掌派大旗及匾额烧了,又就地祭拜了一番,随后站起身来,朗声道:“咱两家恩怨已清,自此井水不犯河水。铁掌派既已不存,各位就此散了罢!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万望各位以后行侠仗义,若要靠铁掌派功夫为非作歹,但教罗某知道,知道一桩,了账一桩,都给我请吧!”

  铁掌派门下弟子当即走了个干干净净,罗成杰将硫磺、煤油等物洒遍院落,随即放起火来,大火连烧了三日,噼啪爆响之声不绝,铁掌派自此成了一片白地。

  也不知为何,罗成杰虽然报了这桩血海深仇,却高兴不起来,父亲罗汝才去世之前留下了许多疑问,虽说首恶乃是李铁罗,但其中情形隐晦曲折,颇有不明之处,此种情节须得着落在李铁罗之子身上查访清楚,否则这仇便是报的不到家。

  随即想到,自己独身一人干净利落地挑了在当地颇有声势的铁掌派,铁掌派门下弟子四散,此事行将传遍整个武林,“罗成杰”三字即将成为武林后起之秀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字号,又不禁有些熏熏然。

  是时,月朗风清,罗成杰见道边有个道:“店家,打八角(一角约合现代二两)酒,有牛肉拣些好的切五斤上来。”

  这是乡间一家老店,出了铁掌派望北行上五六里便是,供左近的庄户人家及过道者吃酒用饭,偶尔也招待一下铁掌派门下弟子。

  那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斟上酒来:“客官是去铁掌派拜师的么,嘿呦,几天前,怎么也得有三天了吧,铁掌派失火,已经烧成一片白地啦——”说着,凑到罗成杰近前:“听说有个姓罗的大爷为了铁掌派藏的宝贝,孤身一人挑了铁掌派,嘿嘿。铁掌派前边儿的李铁罗老爷子,创下这铁掌派,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年功夫儿,记得是在咱五岁的时候,太原城里十几家武馆设局相邀,李老爷子就这样一个武馆一个武馆挑过去,光比武就比了多少天,打服了整个太原的武馆!那时候儿四面八方的人凑来凑热闹,行路的人多了,小店儿着实红火了一遭。有道是‘创业容易守业难’,这不才传了一辈儿,嘎嘣儿一声,没了,唉。”

  罗成杰对什么“比武”云云毫无兴趣,倒是听到“铁掌派藏的宝贝”这些字眼的时候,眉头一皱,刚想发作,随后自失地一笑:清者自清,世上愚夫蠢妇所在多有,以讹传讹,什么事儿不能编将出来,倘若跟他们辩白个不休,那这辈子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言念及此,罗成杰道:“这位小哥儿消息还是蛮灵通的,不过我不是去拜师的。”说着拿起碗来,仰头儿将一碗酒喝得精光。

  “大爷慢点儿喝,熟牛肉都卖光了,没东西下酒,还有一只牛尾巴,不知道大爷忌不忌口?”

  “不忌,”罗成杰道:“我又不是扭扭捏捏的大闺女,哪有那么多好讲究,肚子里饿的紧,快点料理好了上来,夹生些也没关系。”

  店小二应声去了,罗成杰忆起以前自己孩童之时,随父东征西战,有一次部众被杀散,二人逃到山林之中,敌人在山下设围,他父子二人只得趁夜打些野兽来吃,为防敌人发现,又不敢生火,那才叫一个生冷不忌,区区牛尾,又有何忌讳?

  罗成杰三碗酒毕,又有一人进店,道:“掌柜的,备些干粮面饼,我要路上用。有好肉也切一些,用鸡蛋和些干草料,越精越好,喂一下我的马。”

  店小二应声而出,麻利地准备起来,店里只有四张桌子,那人见其余三张桌子油污地黑亮,不愿就座。罗成杰恰好独酌无伴,于是道:“这位兄台,何不来共饮一碗!”

  那人看了罗成杰一眼,微微一征,随即道:“好汉见赐,本不该辞,奈何在下身有要事,等下还要连夜赶路,恕不能相陪了——小二,这位好汉的酒钱一并结了。”

  罗成杰道:“夜间风寒,既要赶路,更当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恭敬不如从命,能与好汉共饮,也算牛某之福。”说着拿起一碗酒,分三口饮尽了。

  量这区区小店,其酒自是极浊极辣,罗成杰见那人频频皱眉,知道此人多半酒量不宏,恰在此时,闻到一阵肉香。此刻小二正在外间喂马,于是亲到后边儿大铁锅里捞出牛尾,将到桌上。

  那人见罗成杰端上来的是牛身上的下水杂碎,当即抱拳道:“好汉恕罪,在下姓牛,故而不吃牛肉,若无其他吩咐,牛某这便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不待罗成杰反应过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只闻一阵马嘶,罗成杰见他忙于赶路,竟将褡裢也遗落在了桌上,刚要追出还他,蹄声已在数十丈之外,罗成杰自知赶不上骏马脚力,于是叹了一声“好马!”

  小二正走进屋来,见罗成杰自己将饭菜盛了,又见桌上偌大一锭银钱,顿觉好生过意不去,于是过来跟罗成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客官只听一声嘶叫便知马好,莫不是…嘿嘿,莫不是往北边儿去贩茶叶的?果真如此,小人劝您这几天别走货!”

  罗成杰见店小二神神秘秘又煞有介事的样子,既感好奇又觉好笑,索性与他逗一逗,于是道:“小哥儿好眼力,在下的确是在北边儿做点小本生意,这条道儿也是第一次走,怎的偏偏这几天便不能走?”

  小二店中无事,又见罗成杰丝毫没有架子,奓着胆子在罗成杰旁边儿坐了,道:“好汉不知,最近整个晋城邪了门儿了,一股脑儿地出了好多事儿。这事儿呀,还得从个把月前说起。铁掌派前任掌门李铁罗不明不白地死在外边儿,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先是铁掌派门下弟子自己内讧起来,嘿呦,大弟子和李铁罗老先生的儿子各领了一拨儿人,每天捉对儿厮杀,打了好家伙得有半个月,杀得那是一个惨!”说着摇了摇头,似觉痛心不已。罗成杰听到此处,已知他从未亲眼所见,只是信口胡柴,也不拆穿。小二见罗成杰听得入神,颇觉得意,又道:“他们在这边儿自己踹被窝儿,嘿嘿,哪知道人家磨刀霍霍,早就要向铁掌派动手啦。早在半月之前,官兵就暗中把铁掌派围了,乌泱乌泱地站得漫山遍野,有一次两个军爷来这儿吃饭,我不小心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铁掌派的人功夫可是不错,只待他们自相残杀完,再顺势攻打,以收卞庄刺虎之利。他们还说,铁掌派弟子里边,有官兵的内应,还说务必要取到李铁罗留下的藏宝图。可是算来算去,忘了老天爷还有一算,嘿嘿,那藏宝图,到底是落在那个姓罗的大爷手上啦。”

  罗成杰听到此处,一口酒险些噎了个嗝儿,方才他听别人说自己取了铁掌派的藏宝图,还觉得是无知之辈添油加醋地讹传,但听到此处,竟像是铁掌派确实存有藏宝图,而自己来得不偏不倚,恰好赶在官府和铁掌派争夺宝图的节骨眼上,而后宝图不知被谁得了去,却嫁祸在自己身上!

  罗成杰几碗浊酒吃完,腹中犹如火烧,身上正热,想到此节,冷汗也流了下来:武林中人名声重于性命,罗某为父报仇,三掌挑了铁掌派,本来是名正言顺。如今瓜田李下,物议汹汹,人人皆言是自己为了宝图,假托报父仇之名,找上铁掌派来!这等坏事传得极快,人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多时自己便要声名狼藉,成为贪财卖父的无耻之辈,再也难以立足于武林!此事必得尽快查明。

  “嘿嘿,官府兴师动众,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肯依?大爷,往前五里便有一处关隘,有官兵借剿匪之名搜查往来人等,其实就是访查宝图下落。不过阴差阳错,拦下了几批夹带茶叶的货商,已经押起来了,看样子,不狠敲几笔竹杠……”说着,捻起了桌上那锭银子,放进了怀中:“也合该大爷运气好,没撞到他们手里,先到了小店儿,这官兵的亏,就不用吃啦……”

  这起子混蛋官兵,真刀真枪打仗的时候儿个个鹌鹑一样畏缩不前,变相敛财的法子倒是一套一套的。罗成杰心下冷笑,待我抖搂清楚宝图的事儿,再去和这些丘八计较,瞧瞧究竟是谁撞在谁手里。

  出了小店,罗成杰径向铁掌派走去,远远地便见一群顶盔掼甲的绿营兵,手持火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们人数不少,火把明晃晃照的白昼也似。铁掌派莫不是真的有幅藏宝图?看样子小二说的果真没错,部分营兵在此掘地三尺地搜罗铁掌派没有烧化的宝物,部分拦截关隘,搜寻往来可疑人等。几方面情形一对比,罗成杰已知,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铁掌派确有宝图,宝图确已被人取走,取走宝图之人已嫁祸给自己。

  脑中正自混沌不堪,忽有一人将罗成杰拉到一处大石背后,道:“罗兄!”

  罗成杰趁着月光看了看那人,觉得脸熟,蓦地想起,三天前自己掌挑铁掌派之时,这人曾在李铁罗之子重伤之际相助于他,于是抱拳道:“三日之前,贵派蒙难之际,仅兄台一人尚能顾及同门情谊,不避生死,成杰佩服!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可肯见告?”

  “在下宫勖存,对罗兄风采也甚为渴慕,不过有一节罗兄却说错了,我救李铁罗之子,一则是念及同门情谊,二则兄弟也要杀他寻仇!”那人道:“我乃陕西潼关人氏,李铁罗背信弃义,杀害先师孙世安,我立誓亲手诛杀此獠,却奈何势单力孤,不得已而认贼为师,寻机图之。”

  “原来是大明传庭公(传庭公,即孙传庭,孙世安是孙传庭第三子)的再传弟子,失敬失敬!”

  孙传庭一生专门与义军作对,不知攻灭了多少义军部队,罗成杰乃是前明起义军罗汝才之子,宫勖存听他对孙传庭甚为尊敬,不由得大为意外:“罗兄,你和先师祖不应当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么,怎么……”

  罗成杰笑道:“先父聚众起义,反的乃是高起潜、曹化淳之流的奸臣,不是昏君,传庭公不在此列,先父生前也是非常尊敬他的。况且,传庭公生前所剿的,都是趁乱瞎凑合,起兵劫道害民的土匪响马,而不是真正胸怀天下的义士,这种人,传庭公不剿,先父也要替天行道的。”几句话过后,二人皆知对方乃是不拘于世俗目光的好汉,当即互序年齿,接纳起来。罗世杰年长几岁,于是便兄弟相称。

  宫勖存道:“兄长,前边官兵正张榜搜拿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前边儿有个小店,咱们到那去细细叙谈。”

  二人于是一道向罗成杰方才吃酒的小店走去,行到半路,只见浓烟滚滚,火起处,正是那店的方位。二人抢到店前,透过火光,只见店小二横尸于店内,另有一老者,宫勖存识得是店中掌柜。

  那小店乃是茅草木板搭建,罗、宫二人眼见火头越来越大,又听官军呼喝赶来,宫勖存道:“兄长,我知道有个山洞便在左近,咱们暂避一下。”

  罗成杰拔出匕首,道:“这起子丘八都是敲骨吸髓的主儿,我正要给他们好看,他还来了!”

  宫勖存按下道:“兄长切勿冲动,这些兵乃是绿营兵,甚是难缠,眼下铁掌派还有些隐情不曾查明,咱们先查明此事。要收拾他们,以后有的是工夫。”

  罗成杰点头称是,于是二人向山洞走去。走到洞口,宫勖存当先要钻,忽闻“嗖嗖嗖”几声,几支冷箭从中激射而出。情急之下,罗成杰顺势将宫勖存扑倒在地,这才免受冷箭,二人扑做一团,倒在地上,狼狈不已。便在此时,一个人影从洞中闪出,宫勖存借着月光看那人身形,觉得熟悉,当下叫到:“是杨二师哥么?”

  那人不答,片刻间便折到一片大石之后,只闻一声马嘶,蹄声瞬间远去。罗成杰站起身来,顺手将宫勖存扶起,道:“兄弟,你没事么,可伤到了何处?”

  宫勖存道:“我没受伤,多谢大哥救命之恩!”说完便弯腰去找方才射空的箭,却无所获。只听“嘿”地一声,罗成杰在右手小臂上拔出一支箭——方才他推宫勖存避箭之时,却不防自己手臂中箭。

  宫勖存忙扯下前襟给他裹伤,再趁着月光看那箭,原来是支袖箭,长约三寸。他将箭摔在地上,叫骂道:“杨启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对付同门师兄弟也如此手黑,宫某有生之年非活剐了你不可!”

  罗成杰道:“这个杨启隆是你二师兄?我先前在那小店里遇到了他,当时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原来是铁掌派二师兄,哈哈哈!怪不得我邀他同饮之时,他神色颇不自然。”

  宫勖存道:“这厮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做贼心虚,只道天下人都是来捉他的。呸!等我捉住你,非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不可!”说完,气尤未消,恨恨不已。

  却听罗成杰笑道:“天下狼心狗肺之徒多了,永定河里的绿毛王八,只怕也比这号人稀罕些。下次撞到咱们手里,一刀杀了也就是了。兄弟要是有兴致,尽可以想些法子好好折磨于他,犯不着跟这么个东西生闲气。”

  罗成杰这番话,落落洒脱,宫勖存听在耳中,不由地为之心折。二人忙不迭躲入山洞,却在洞中发现了一只包裹,想来是杨启隆遗落在此处的。

  便在此时,官兵已行到左近,只听一人骂道:“这三天以来,人家去把守关隘,油水捞地风生水起,咱们却到这个鬼地方来,灭火翻地,找什么鬼宝图。他娘的,铁掌派的院子又不是地震震塌了的,大火烧了三天,金子也烧化了,便掘地三尺,难道还能找出什么宝贝来?千总不公!”

  “把总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现在人们都传,说是一个叫罗成杰的取走了宝图,各关隘可还没发现这个人的踪迹,不定此人就藏在这边儿荒山里,咱们若是擒住他,弄到宝图,千总大人面前可是大功一件!”说话的似是个寻常兵卒。

  “张八呀张八,老子早说你不长进,前几日你没听铁掌帮姓杨的那小子说,这罗成杰一个人就挑了他铁掌派。他妈的,做做样子就行了,凭咱们手下这十几号人,你还真格儿地去抓他?你要想死,容易得紧,可别扯上我和兄弟们。”

  那个叫张八的连连称是,又听那把总道:“再说了,就算咱们豁出命去,擒住了姓罗的那贼人,咱们顶头上司不过是个千总,他就算有心抬举咱,还能封你做将军么?我琢磨着这事儿呀,咱们就给他拖着,千总问起来,由我来一力担待,嘿嘿,再几天没进展,马二侉子一脚就踹了他。你小子惯会溜须拍马,没准儿抢先一步接了千总的班儿,那时就该老子给你做亲随了,哈哈哈。”

  那张八忙也赔笑道:“大人哪里话来,我这辈子做您的亲兵,乃是莫大的福分,别说是一个千总,就是都统将军,放在眼前,我也不稀罕,嘿嘿。话又说回来,这马二侉子不过是个臭倒卖貂皮的,一点儿功名也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罗、宫二人听着听着,外面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不闻,想是去的远了。罗成杰此时一肚子疑问,正欲细询宫勖存,忽觉手臂上一阵疼痛,掀开衣袖,打火折子一照,整只手臂已显出微蓝之色,正是中毒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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