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是一种十分古怪的病。人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它是真的。不要以为通过劝说就可以让病人摆脱这种状态。病人自己也知道这些观念是荒谬的,这些动作是无聊的,也赞同我们关于他强迫性症状的意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做。强迫性神经症活动受到一种能量的支持,这种能量是我们正常人心理生活中所没有的。病人唯一可以做的是替代和交换,用一种愚蠢的观念来替代另一种愚蠢观念,用一种预防行为来替代另一种预防行为,用一种仪式来替代另一种仪式,但他无法消除这些观念、行为、仪式。病人心理活动中矛盾的东西越来越多,智力方面也出现问题,对平时肯定无疑的东西也不断产生怀疑,病人变得越来越犹疑不决,精力不济,被许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所左右。而患有强迫性神经症的人刚开始时都是精力旺盛,有较强自我,智力也超过常人水平的。他们在道德方面表现良好,言行谨慎,为人处世都很少出错。要搞清楚这种处于矛盾状态的人格,我们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对于这种病症。精神病学除了给出“强迫行为”这个名称外,没有任何贡献。它坚持认为,有这种症状的人是退化的。这一解释不能让我们满意。实际上这是一种价值判断而不是解释。我们要问,他们真的比其他神经病人如歇斯底里病人或其他神经错乱者更为退化吗?我们在一些知名人士那里也可以发现这种症状。例如左拉,他确实有很多古怪的强迫性习惯。精神病学除了把这些人称为“退化伟人”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而我们精神分析却认为,有可能永远除去这些奇怪的强迫症状。我本人就成功地这样做过多次。
这里我可以举两个分析强迫症的例子。第一个例子是一位女士,将近三十岁,患有十分严重的强迫症。她每天多次重复这些奇怪的强迫性动作:从自己的房间跑到附近另一个房间,站在房间中央的餐桌旁,按上门铃叫来女仆,给她安排一些琐事,或者没什么事又让她走,然后又跑回自己的房间。这些强迫症状并不是很严重,却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我问病人:“你为什么这样做?它有什么意义?”她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有一天我劝说她不必对某种行为心存疑虑,她突然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并告诉我与这些强迫行为有关的一些情况。十多年前,她跟一位大她许多的男子结婚,在新婚之夜,他阳痿了。这个晚上,他跑到她的房间多次,一次又一次尝试,但都没有成功。第二天早上,他很生气地说:“女仆来铺床时,我在她面前真是太羞愧了!”他随手拿了一瓶红墨水倒在床单上,但倒的位置不对。刚开始我不理解这一回忆与强迫行为有什么关系,唯一的相似之处是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也许还有女仆进来这一情景。这位病人将我带到第二个房间,给我看桌布上的一个大的斑点。看来她的强迫行为与新婚之夜的情景有着联系。
首先,病人将自己认同于丈夫,在强迫行为中扮演了丈夫的角色,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其次,用餐桌和桌布替代了床和床单。我们在梦中也常用桌子和床代表结婚,所以床和桌子很容易互相替换。
强迫行动显然以叫来女仆为中心。病人向女仆出示桌布上的红斑点,跟她的丈夫说他在仆人面前会感到羞愧,是互相对应的。这样,病人所扮演的丈夫角色在仆人面前就不会丢脸了,因为现在那个斑点处于适当的位置。因此,我明白她不只是简单重复丈夫当时的情景,而是在继续并且修正这一情景。同时也在修正另一个东西,就是那天夜晚使得红墨水成为必要的东西,也就是丈夫的阳痿。所以她的强迫行为是在说:“看,这个红斑点位置是适当的,是货真价实的,他不必在女仆面前感到羞愧,他没有阳痿。”
有关这位女性的所有其它事实,都足以让我们对其强迫行为作出上述解释。她实际上已经跟丈夫分居多年,并且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但在内心深处,她仍然离不开他,仍然要对他忠实,想要抵抗外部世界的诱惑。在想象的世界里,她不但原谅了他,还将其理想化了。她的病的深层原因是,她不愿意让丈夫遭到恶意攻击,她想让两人的分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能够过上一种适意的单身生活。这样,对这种无害的强迫行为的精神分析让我们直达病的最核心部分,同时又向我们显示了一般强迫性神经症的秘密。
第二个例子。一位十九岁的姑娘,独生女,长得聪明漂亮,从小受到良好教育,智力过人。小的时候,她性情活泼开朗,但这几年来她成了一个神经病患者。她变得易怒,特别容易对母亲发火。她还经常表现抑郁,多有疑虑。我们注意到,她睡觉形成了一套仪式,让父母极感忧虑。之所以说这套仪式是病态的,是因为它一成不变,而且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才能坚持下去。表面看起来它有合理的地方,仔细推敲一下就会看到,这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这个病人说,她为了顺利入睡,夜间环境需要绝对安静,要排除一切噪音。最后她做了两件事:一是将她房中大闹钟停下了,将其它时钟和手表拿开,甚至连她的小手表都不能放到她床边的桌子里。花盆、花瓶都被集中放到书桌上,为的是不让它们夜间跌落下来影响睡眠。实际上她也知道这些做法没有什么道理:小手表即使放到床边的桌子里,也听不到其滴答声,而且我们都知道,钟表的滴答声并不会打扰睡眠,反而会起到催眠的作用。病人也承认,花盆、花瓶即使留在原来的地方,也不会被跌落和打碎,她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她做的另一件事是,要求她的房间和父母房间的门都必须是半开着。而这反倒会增加噪音。她还要求自己床头的大枕头不得跟木床架接触。而小枕头必须放到大枕头之上形成一个特别的菱形,她的头正好可以放到这个菱形之上。在盖鸭绒被时她一定要先抖动抖动鸭毛,让被子的下部变得很厚,然后再把这些羽毛重新压平。
关于这一仪式还有一些细节,我未能一一列出。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这一切并不能很顺利地完成,她做任何一件事都担心没有做好,怀疑过来,怀疑过去,一两个小时就被浪费了。在此期间她自己不能睡觉,父母也无法休息。
对这一病情的解释比较复杂一些。刚开始时,病人往往拒绝我们的暗示和解释。后来通过联想和回忆,她慢慢接受了所有的解释,她的强迫行为有所松动,最后放弃了整个仪式。下面我要叙述的解释,是对几个月时间获得的材料的综合性分析。
病人逐渐认识到,在晚上被转移到房间外的钟表是女性生殖器的表现,钟表有规律的活动跟女性的月经周期十分相似。病人特别在意钟表的滴答声,这与性兴奋期间阴蒂的悸动相对应。而她确实多次在睡眠中被这种悸动所惊醒,后来就形成为一种强迫行为。这就是她要把钟表都移走的原因。花盆、花瓶也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她这样小心不让它们在夜间摔破是有意义的。我们知道有一种很流行的习俗:在订婚时要打碎一个花瓶或盘子,每个在场的男子都要拿去一碎片,表示不再将新娘子视为己有。这一习俗在一夫一妻制开始时就有了。与此相联系,病人产生一些回忆和联想。她小的时候跌倒在地,将手中的瓷花瓶摔碎,划破了手指,还流了很多血。长大后她逐渐知道一些性交方面的事情,十分害怕在新婚之夜不流血,不是处女。她怕摔碎花瓶是想摆脱有关贞操和初次性交流血的情结,也就是说,她既怕流血,又怕不流血。所以她的强迫行为实际上与预防噪音毫无关系。
一天,她发现了自己仪式的核心意义,明白了为什么大枕头不能接触床架。她说,大枕头代表女人,而直立的木床架代表一个男子。她想要男人和女人分开,也就是说,想要父母分开,不让他们性交。在以前还没有这种仪式前,她曾尝试用更为直接的方式达到这一目的。她假装害怕,要自己的房间和父母的房间的门夜晚都开着,这一规则一直保持到后来的仪式中。这种做法让她有机会听到父母的动静,并因此失眠几个月。她有时还睡在父母之间。这样大枕头和木床架真的不能连到一起了。后来她长大了,不能再睡到父母之间了。这些做法实际上是想通过一种假装的焦虑,以便母亲让出位置,让自己作为病人可以睡到父亲身边。这当然是一种幻想,只有在她的仪式中才体现出来。
如果大枕头代表女人,那么抖动鸭绒被让羽毛集中在下部而鼓起来,其意义是让女人怀孕。她多年来一直害怕父母性交会再生一个孩子,给她带来一个对手。如果大枕头代表女人,代表母亲,那么小枕头就代表女儿。为什么小枕头放在大枕头上成一菱形,她的头正好搁在其中呢?我们很容易想到,菱形常用来代表女性生殖器。如果是这样,她就是自己扮演男人,她的头代表男性生殖器。
也许你们会问,一个未婚姑娘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吗?我要说的是,我并没有杜撰出这些想法,只是对它们进行解释而已。病人的仪式体现了她的性欲望,既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也就是说,既是性欲的表示,又是对它的反抗。病人小时候对于父亲有一种性依恋,也许这就是她常对母亲发火的原因吧。
由以上两个例子,我向你们表明,神经病症状具有某种意义,与病人的经验有着密切联系。与某一经验有关的典型症状也就可以解释为人们共有的经验。神经症中经常出现的其它特征也可能是普遍的,病人因病情变化加重了这些反应,如强迫性神经症中的重复动作和疑虑等。
——精神分析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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