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对道德目的的定义大致是：道德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进步。但这一定义是十分空洞的。首先一个问题是：我们要保存什么，我们要进步到何处？在这个定义中，这一最根本的东西被忽略了。因此，除了那些不须思索就可以明了的东西外，对于我们应该做什么和我们的责任是什么，这一定义不能提供任何新的指示。根据这一定义，我们是否可以确切地得出结论：应该以人类尽可能长的生存为目的，或者应该以人类尽可能地非动物化为目的？但这两种情况需要采取的方式即道德实践又是那样不同。如果我们要让人类具有最高的理性，就肯定无法保证其最长时间的生存。如果我们以人类“最大幸福”为道德的内容和道德进步的目的，那么，这个最大幸福是指人类个体可以逐渐达到的最大幸福，还是指所有的人最终可以获得的幸福即人类幸福总量（这一总量必定是无法计算的）？而且，为什么只能通过道德来实现这一目的呢？难道不正是道德成为痛苦之源，以至于我们有理由说，随着道德的每一个进步，人都变得对自己和他人的命运更为不满？迄今为止，难道那些最有道德的人不是都相信，正是从道德的角度看，人类就应该停留在不幸的深渊之中？

　　只要一个人追求的是他自己的幸福，别人就不应该对他说三道四，告诉他怎样才能找到幸福，因为个人幸福有其特殊规律，是他人无法知晓的，任何外在的命令都会对它造成妨碍和破坏。所谓道德律令实际上是个体的敌人，怎么也不会以增进个体幸福为目的，它同样也不会以增进“人类的幸福和福利”为目的；所谓“人类的幸福和福利”，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它不是一个明确的概念，更无法作为一个灯塔来照亮人类在黑暗的道德海洋上航行了。

　　通常看法是，道德要比不道德更有助于理性进步；这种看法只是一种偏见，是不正确的。所谓“最高幸福”并不是所有有意识的生物（动物、人类等等）进化的不言自明的目的；恰恰相反，进化的每一阶段都有一种特殊的无可比拟的幸福，这种幸福既不是较高的，也不是较低的，这是属于这一阶段自己的。进化并不以幸福为目的，它只是追求进化自身。只有在整个人类都拥有一个普遍承认的共同目的时，我们才能向他人建议：“如此这般才是正确的行为。”然而到目前为止，还不存在这样的目的。因此，将道德要求强加于人们是没有道理的，也毫无意义。

　　不过将某种目的推荐给人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这一目的；如果整个人类都愿意接受这一目的，这种道德律令也就是他们的自由意志的产物。然而迄今为止，所有的道德律令都是高踞于为我们的好恶之上的：我们不想通过努力，自我施加道德约束，而是希望直接从某个地方将它拿过来，或者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它，或者直接听从它从某个地方发出指令。

　　——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