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3月初,萨特为他任主编的《解放报》赶写文章,过于劳累,导致病情突然发作。这天他在阿莱特那里,晚上10点,他的脸扭歪了,手中的香烟也掉在地上。更令人担忧的是,他明明坐电视机前,却问电视机在哪里,好象完全糊涂了,而且他的手臂也因麻痹而不能动弹了。
第二天萨特到医院作了检查,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他的胳臂能活动了,脸也不那么歪了,但头脑还是不怎么清醒,对自己犯病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这天晚上他住在波伏瓦这里。
早上,萨特起床来到阳台上,波伏瓦问他:“你还好吗?”
萨特摸摸自己的嘴,回答说:“还好,我的牙不疼了。”
波伏瓦对他的回答深感惊诧:“你的牙并没有疼过呀!”
“哪里,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同阿隆在一起,”萨特语无伦次地说,突然起身去卫生间。
当他回来喝水果汁时,波伏瓦向他解释说:“昨晚来的不是阿隆,是博斯特。”
“噢,是的,我说的就是他,”萨特糊里糊涂地答应道。
“你记得吧,昨晚开始是很愉快的。后来你喝了一点威士忌,你累了。”
“不是因为威士忌,是因为我忘记取下我的耳塞了,”他又胡乱答道,整个思维完全是零乱破碎的。
波伏瓦十分惊惶,不知怎么办好。萨特一直是头脑混乱,不断产生幻觉。医生给他检查脑电图,他告诉波伏瓦,说女医生给了他一杯威士忌。这显然不是事实。他和女朋友莉莲·西格尔一起吃饭时,竟认不出她来了:一会儿把她当成波伏瓦,一会儿当成阿莱特。
医生检查的结果,萨特得的是一种脑缺氧症,吸烟是一个诱发因,而根本原因是他的动脉和小动脉狭窄的情况。医生赞同萨特到乡间去住一段时间,而萨特本人对此几乎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事情与他不相干。这个晚上他在万达那里时,老是没完没了地谈一个坐在他膝上的黑女人。
波伏瓦和萨特去了阿维尼翁。萨特头脑中仍然充满着错觉。他总是认为有一个约会,实际上它并不存在。他只有一些漂浮的印象,并没有具体的人和地点。但有时他又是很清楚的,能够记起一些事情来。
一天上午,他们一起吃早饭,波伏瓦对萨特说:“昨晚我们过得很愉快。”
萨特的回答有些犹豫不定:“是的,……但我想,昨天晚上我们没有必要外出。”
“你没有对我说过这个意思,”波伏瓦感到惊讶。
“来这儿后我就是这样。如果碰到别的人,我会处于危险之中。因此我想我应该避免见人。”
波伏瓦继续问萨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并不特别害怕任何人,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件东西,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又抱怨说,在吃饭时,除了葡萄酒,总是波伏瓦在点饭菜。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他的头脑完全混乱了,以前到过的地方现在完全不认识了,常常想起那并不存在的约会,当天发生的事情马上就忘记了或者记错。
临回巴黎时,萨特又产生一个幻觉,以为有一个男人在折磨波伏瓦,采用的方式是不断地记下他的病状,因此他们必须秘密离开这里,以避开这人的纠缠。
回巴黎后,萨特头脑仍然是一片混乱。一次他同阿莱特一起吃午饭,对她说,他的一盒烟在下水道里着了火。看到阿莱特表示怀疑的神情,他又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老糊涂了?但这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他还说刚才接受了一个英国人采访,这当然也是没有的事。
这天晚上,萨特喝威士忌时,没有注意到西尔薇在其中掺有水。波伏瓦很不喜欢这种小小的欺骗行为,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减少萨特的饮酒量。这一夜,萨特不停地喊道:“我就要满68岁了!”波伏瓦问他为什么这样激动,他回答说:“因为我原以为我将要满67岁。”
医生认为萨特最大的敌人是酒精和烟草,特别希望他戒酒,酒精会毁掉他的大脑。而萨特对于戒酒难以忍受,他说:“这等于是向我60年的生命告别。”
当萨特不在时,波伏瓦给医生打电话询问病情。医生说,如果萨特的病再次发作,他不一定能恢复健康。“那么,他是处在危险之中吗?”波伏瓦问道。医生的回答是肯定的。尽管波伏瓦对此已有预感,医生的话对她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4月他们去圣保罗。现在萨特几乎连侦探小说也不能读了。一天早上,萨特点燃一支烟,对波伏瓦说:“我不可能再工作了……我老糊涂了。”在医生面前,他带着一种天真可爱的神情说:“我不是变笨了,但我的头脑是空的。”
这一时期他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在朋友们眼里,萨特显得神色沉郁,嘴角上总是挂着一个凝固的微笑,这是面部肌肉轻度麻痹的结果。
到5月,萨特的神智有所恢复,他参加《现代》的会议,只是有时犹豫着叫不出人的名字来,对自己的病情也记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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