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初,贾科米泰动了手术,医生说是胃溃疡。手术很成功。手术后几天,萨特和波伏瓦去医院看他,他有一种解脱感,急于重新工作。
过了没多久,贾科米泰的夫人阿内特来见萨特,就一个重大事情请他帮自己拿主意:贾科米泰患了癌症,应不应该让他知道?她请教过医生,医生不同意她告诉病人。她认为萨特同贾科米泰有很多相同之处,想听听他的意见。
“就我来说,我早就让海狸作了保证,不要向我隐瞒任何情况,”萨特回答道。
他认为应该告诉贾科米泰实情:“如果一个人决定生活下去,永远不欺骗自己,他就有权知道自己的死亡,以清醒的头脑利用剩下的时间。”
萨特和波伏瓦还同阿内特谈起吉尔夫人的死。医生说,她一年后就会死。吉尔希望对她保密,他们都同意了。最后她平静地死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吉尔后来感受到,他为自己不断地说谎而痛苦;谎言把他同他所爱的人分开了,造成一道永远不能弥合的鸿沟。萨特的话让阿内特拿定了主意,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告诉贾科米泰真相。
贾科米泰和阿内特去了瑞士。一天夜里,萨特和波伏瓦接到一个电话,是贾科米泰打来的。他非常感谢萨特为阿内特出的主意。原来他的外科医生给他寄去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在瑞士照护他的医生,是一个意大利人。这人不太懂法语,要贾科米泰为他翻译这封信。信中写道:“这个病人患了癌症,但手术完全成功,病人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
贾科米泰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他不知道阿内特在此之前是否已经知情;他们彼此小心翼翼地说话,十分不自在。最后阿内特终于向他说出了实情,而贾科米泰似乎正等着这个。他们都敞开心扉,取得了完全的谅解。
现在贾科米泰再也用不着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焦虑和死亡了。这样他的心情十分舒畅。如果不是萨特让阿内特下定决心说出真相,他们夫妇之间可能还会长期处在疑虑和相互猜忌之中。
他们回到巴黎,萨特和波伏瓦去看他,贾科米泰恢复了自己乐观热情的态度,他们3人之间的谈话又像以前那样轻松愉快了。
1964年贾科米泰的母亲去世,他一下子垮了下来。7月,萨特和波伏瓦从苏联回来,奥尔加告诉波伏瓦,贾科米泰对萨特在《词语》中关于他的一段话很不满意,对萨特很生气。
萨特也许是有感于朋友的癌症,把贾科米泰年轻时在一场车祸中对死亡的超然态度写了下来,赞叹不已。而贾科米泰似乎认为萨特歪曲了他的意思。10月,萨特见到他,谈起此事。贾科米泰说:“我不是生气,是感到迷惑不解。”他说,当时他正要去苏黎士,要离开他心爱的女人,为此而难受。当汽车撞了他,在救护车上,他想:“这下好了,又可以同她见面了!”
“但你原先不是这样说的呀!”萨特感到十分惊讶。在波伏瓦的记忆里,贾科米泰也不是这样说的,否则萨特就不会把它当多大回事写进书中。萨特和波伏瓦无法解释他怎么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而且为什么这样计较这件事。
也许是死亡的阴影和压力造成心理负担和变异,现在往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引起贾科米泰的极度焦虑。在贾科米泰最后几件作品──朋友洛塔尔的肖像──中,给人一种恐怖的气息,他把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注入到人物惊恐的大眼睛中。
1966年1月1日,也就是新年第一天,贾科米泰在医院去世。在这之前,他的作品在伦敦、纽约和哥本哈根举行盛大展览,取得成功。临死前,他喃喃自语:“我的创作……我是成功的……”
的确,在事业上贾科米泰是成功的,而死神残酷地压倒了这个老朋友,使他不断地沉浸在回忆和固执的念头中,现实的生命早在这之前就不复存在了。萨特和波伏瓦相对无言,久久地感叹无常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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