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岑产生于俄罗斯贵族阶层,他首先是一个俄罗斯贵族和世界公民,像他这样的人只会产生于俄罗斯,除了俄罗斯以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典型人物。我们说赫尔岑是侨居在国外,并说他是俄罗斯侨民的先驱,这样说还不准确;应该说他天生就是一个侨民。像赫尔岑这样的人,是在俄罗斯的天生侨民,尽管他们多数人根本没有离开过俄罗斯。在过去一个半世纪,俄罗斯贵族生存的基础几乎消失殆尽,他们逐渐丧失同俄罗斯底层以及俄罗斯真理的联系。赫尔岑就是这一有教养阶层与人民相脱离的典型代表,因此具有历史性的意义。脱离人民之后,这些人抛弃了上帝,他们当中那些不守本分的人变成了无神论者,而那些态度较为消极的人则漠然面对一切。这些人轻视俄罗斯人民,同时又自认是热爱人民的,自己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人民好。其实他们这种所谓的热爱只具有否定意义,他们幻想用自己理想的俄罗斯人民来取代真实存在的人民。在他们许多人那里,这种理想化人民的具体体现就是1793年的巴黎人民,在当时,这是最让人向往的人民理想。由于赫尔岑是一个俄罗斯贵族少爷,必定会成为社会主义者,也就是说,他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需要和目的,只是由于观念自身的发展以及在自己祖国感到精神空虚。他否弃原来的社会基础,否弃家庭观念,不过在实际上,应该说他还是一位好父亲和好丈夫。他否弃私有财产的观念,但对于自己的实际财务问题却处理得十分妥帖,足以让他在国外过舒适安逸的日子。他投身革命,还鼓动别人参加,同时他也很会享受生活和家庭的乐趣。他是一位艺术家,一位思想家,一位富有才华的作家。他读尽天下书,聪慧过人。他是一个谈话的高手(他的谈话甚至比他写的东西好),也是一个特别善于自省的人。通过这种自省,他将自己深刻的情绪体验化作崇拜的对象,但不久之后又会对之嘲讽有加,这样的能力是无人可比的。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凡的人。但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无论他干什么事,他写日记,同蒲鲁东一起办杂志,在巴黎街垒战斗,其间有过痛苦,有过快乐,也有过彷徨;1863年为了取悦于波兰人,向俄罗斯国内的革命者发出号召,在晚年又写文章对自己的这一做法懊悔不已,丝毫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总而言之,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首先是一个俄罗斯贵族,一个世界公民,也就是过去农奴制的产物。赫尔岑仇恨农奴制,但他又是产生于农奴制,这不仅仅是由于他的贵族血统,还在于他跟祖国俄罗斯及其理想相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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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是把赫尔岑看作西欧派,并且是从与俄罗斯作比较的角度看待欧洲的,是不是这样?你指出,赫尔岑最主要的特点是悲观主义,这一点说得十分准确。但是,你认为他在《谁之罪》、《克鲁波夫》等作品中提出的问题真的无法解决吗?你的文章似乎对此没有论及。我热切地期待着你文章的续集,因为你谈到的问题太重要、太及时。如果你说明赫尔岑要比许多人更早看出了欧洲的腐败,将会产生什么反应呢?那些克拉诺夫斯基时期的西欧派又会怎样看?我不知道你的文章是否会涉及此点,我这里不过是作一点猜测。顺便提提(这大概不在你文章论述的范围内),为了揭示赫尔岑所有活动的本质,有必要指明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赫尔岑首先是一位诗人,在他身上最主要的是诗人气质。他是诗人兼思想宣传家,诗人兼政治活动家,诗人兼社会主义者,最后,诗人兼哲学家。把握了这一特点,我们就可以解释他的活动中的许多情况,例如,他往往较为轻率随意地对待一些重要的道德和哲学问题,在写作中喜欢采用双关语,等等。
——作家日记、给斯特拉霍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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