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不仅是神学问题。社会主义也是天主教及其本质的产物。跟无神论一样,社会主义也是产生于绝望,用来取代宗教所失去的精神权力,企图以暴力来解决人类的精神需要和拯救人类,也就是通过暴力来取得自由,即通过刀光血影来统一世界。“不允许信仰上帝,不允许有私有财产,不允许有人的个性,不是博爱,就是死亡,让我们砍去200万的人!”古话说,要看一个人会做什么,先看看他说些什么。不要以为这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们应该极力反击这些言论。应该让我们所护卫的基督光芒四射,用以反击这些西方人。我们太老实,往往被耶稣会教士骗了,应该把我们俄罗斯文明带给他们。
我们俄罗斯人喜欢一条道走到黑。这种认死理的精神不仅让我们自己,也让欧洲人感到惊讶:在我们国家,如果有人改信天主教,他一定会成为耶稣会教士;如果有人成为无神论者,他一定会要求通过暴力也就是用剑来清除对上帝的信仰。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激烈呢?这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过去曾经忽视的祖国,因此兴奋不已,就像一个在海洋上长期漂泊的游子发现了海岸,发现了陆地,禁不住要去亲吻它。俄罗斯之所以能够产生无神论者和耶稣会教士,不仅是出于虚荣心,还由于一种精神上的痛苦和渴求,一种对崇高事业的向往,一种想要踏上坚实海岸的欲望,一种对不再信任的祖国的怀念(他们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它)。同世界上的任何人相比,俄罗斯人更容易成为无神论者。俄罗斯人不光是要成为无神论者,还要对无神论坚信不疑,把它看作一种新的宗教,却不知道自己的坚信不疑其实是毫无意义的。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有人说,“一个不要自己祖国的人,是不会有上帝的。”你想想看,我们国家那些最有学问的人竟然会去当鞭笞派教徒。不过鞭笞派也未必不如虚无主义、耶稣教会和无神论,甚至可能比它们还要深刻一些。让俄罗斯人去发现自己的新大陆吧,他们会找到自己的黄金海岸。也许只要用俄罗斯思想、俄罗斯上帝和基督就可以让人类走向革新和复活的未来,到那个时候,人们就会看到,一个强有力的俄罗斯巨人屹立在惊骇不已的世界面前,他们之所以感到惊骇,是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我们俄罗斯人只会使用暴力这样的野蛮方式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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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请我说一段小故事。这是几年前在巴黎,正好是12月政变不久,一天我去拜访一位重量级人物,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人不仅是个密探,还是一大帮政治密探的头头,也应该是一个有势力的人物。遇到这个机会我很好奇,就跟他攀谈起来。他是以下级身份来汇报工作的,看到我受到其上司的款待,就很客气地接受了我的谈话。法国人本来待人就很客气,何况我是一个外国人。不过他谈话的意思我都很清楚。话题涉及到当时正在追查的社会主义革命党。这里我不说谈话的具体情节,只是说一下这位先生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说老实话,对于这些机会主义者,如无政府主义者、无神论者、革命党人等等,到不怎么害怕。我们随时监视着他们,对他们的动态了如指掌。但是这些人中有几个却十分特殊,他们既是信仰上帝的基督徒,又是社会主义者。对他们,我们感到头疼,他们太可怕了!一个同时是社会主义者和基督徒的人,要比一个同时是社会主义者和无神论者的人可怕得多。”这几句话让我十分惊讶。
总的来说,欧洲自由主义,包括我们俄罗斯那种只有一点皮毛的自由主义,都经常把社会主义和基督教混为一谈,而且在许多情况下,连外国的密探们也这样认为。这一段巴黎的故事很有代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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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虚无主义者都是社会主义者。社会主义(特别是被改装过后的俄罗斯社会主义)都是要把一切联系通通斩断。这些人坚信,可以凭空建造起一个天堂。傅立叶认为,只要建起一个法伦斯泰尔,全世界就会充满法伦斯泰尔,他就是这么说的。而我们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常常说,只要让他跟人民谈一会儿话,就会立即说服他们转向社会主义。我们俄罗斯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则凭着满腔热情和仁慈纯洁之心来相信社会主义将永世长存。尽管他们当中也不乏骗子和坏蛋,我却经常看到这些中学生和大学生,为了荣誉、真理和效用,是那样纯洁无私地转向虚无主义。这是因为,他们缺乏抵御虚无主义诱惑的能力,反而将其看成十分完美的事物。也许发达的科学可以改变这一切,但什么时候它才会出现呢?而在此之前,社会主义将会造成多少年轻人的牺牲?何况发达的科学可以逐渐发展起来,但它无法铲除杂草,因为科学毕竟只是科学,而不是公民和社会的直接活动方式。而这些被蒙骗的年轻人却相信,虚无主义会让他们的公民活动得到最为充分的开展,会让其自由得到最为充分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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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在最近100年来,人世间的科学积聚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圣经留给我们有关天堂的事物分析一清二楚,而所有神圣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这些分析是一部分一部分进行的,却将整体给完全忽略了。然而这整体仍然跟以前一样站立在分析者面前,即使是地狱之门也挡它不住。难道它不是已经存在了十几个世纪,而且直到现在还存在于每个人心里以及人民的行动中?即使在那些破坏一切的无神论者心中,它也不可撼动地存在着,这是因为,即使那些抛弃基督、反对基督教的人们,实际上仍然保持着基督的形象;直到现在,以他们的智慧和热情,仍然不能创造出比基督更为高贵的形象来。即使有过一些尝试,得出来的不过是一些畸形病态的东西。
——白痴、卡拉马佐夫兄弟、给卡特科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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