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剧以抵抗运动为背景,但用意不在写抵抗运动,而在于更一般探讨酷刑、拷打问题。萨特一度打算把背景放到西班牙或中国。人与非人,敌对者与同谋,道德与暴力,英雄与叛徒,纯洁与肮脏,胜利与失败,……对于这一切的深入思考都融入这个戏剧中。
如同以前的剧本,萨特让万达演女主角吕茜。其它的角色也都是名角,维托尔兼任导演。但还要找一家愿意上演的剧院,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最后,刚刚获得安托尼剧院的西蒙娜·贝里奥接受了这个剧本。
由于这个剧本演出时间不够长,为了凑齐一场戏,萨特花了几天工夫另外写成《恭顺的妓女》,它是源于萨特在美国感受到的种族歧视现象。
《死无葬身之地》正式演出时,对观众产生异常强烈的刺激。维托尔德被拷打发出的的尖叫声,使他们无法忍受。一位夫人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真是丢脸!”在乐队,人们打了起来。阿隆夫人几乎晕了过去,中途退席,阿隆也尾随而去。
而始作俑者萨特本人似乎也难以承受这种刺激,头几个晚上,只要演到酷刑拷打场面,他就开始喝点威士忌来抵挡这种刺激。这样,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有点摇摇晃晃。
在酷刑拷打问题上,恐怕没有任何作品能像《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给人的灵魂以如此巨大的冲击力,它将人们置身于极限境况,使之在生和死之间、希望和绝望之间、坚强和软弱之间、光荣和羞耻之间遭受最痛苦的折磨和拷问,其对于人性和非人性的揭示之深,恐怕只有托斯妥耶夫斯基的某些小说可以相比。
11月,萨特和波伏瓦应邀去荷兰讲学,在乌得勒支呆了两天。那里有他们的一个朋友,是搞心理学的。他拿出几幅测试用的图画给萨特和波伏瓦看,问哪一种给他们快速的印象。这些图画是:奔跑的马、飞驰的火车、快走的行人、破浪而驶的船。萨特选择了船,波伏瓦选择了人。
萨特和波伏瓦相互嘲笑着对方的选择,认为这暴露了自我。他们并没有把这种心理测试当真,但在某种意义上,这的确可以说明他们各自的心理特点。
显然萨特有一种阻力感,船破浪才能前进。其它三种方式都没有阻力,但萨特没有选择。联系到他在《存在与虚无》中花了不少篇幅描述的粘胶状态或粘滞状态,以及对这种状态的克服,说明他对这种状态有一种本体的厌恶和试图超越。
阻力、水、粘滞状态,这就是偶然性;破浪前进,就是对偶然性的超越,也就是人的自由。自由与偶然性,这是萨特自幼就感受到并思考终生的主题。
相对而言,波伏瓦的心理负担要小得多。她选择了快步走的人。奔跑的马似乎过于激烈了一点,快中缺乏稳定;而飞驰的火车当然快,但那是由于燃料给予的动力,缺乏一种内在的驱动。只有人的行走最为自然。这种选择同她自小有着正常健全的发展有关。从心理学的观点看,像她这种类型的人容易保持心理平衡;而萨特,恐怕要比她易于陷入精神危机一些。
现在萨特和波伏瓦比较有钱了。特别是萨特,开始有了大笔收入。怎样用这笔钱?对大笔财产采取什么态度?他们在拉普厄泽莫雷尔夫人那里度假时,一边在小道溜达,一边谈论着这个问题。
他们商定把用不了的钱存起来,为青年学生设立一个基金。但后来这个设想没有实现,因为萨特非常讨厌精打细算,习惯于随意用钱。最后他把大笔的钱随便送给了朋友、偶尔认识的人和写信要他资助的人。
他们的钱多了,生活方式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属于中产阶级比较下层的那种;他们不习惯于那种豪华奢侈的生活。当然也有改变:吃得好一些,住的条件也要好一些。
萨特和波伏瓦有一个方面是决不吝惜花钱的,这就是旅行。这可以说是他们唯一允许自己奢侈的地方。但在这一方面,他们的花费仍然是有限的。有许多旅行是别人邀请的,不需要他们掏钱。
波伏瓦下年初就要去美国,她需要一件衣服。在一个熟悉的小店,她为自己挑了件很漂亮的针织衣,但价钱昂贵,二万五千法郎。犹豫再三,她终于买下了。但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她流出了眼泪。她对萨特说:“这是我头一回向自己让步!”朋友们都嘲笑她,但她理解自己,萨特也能体会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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