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主义者试图根据他们所谓的莫斯科理想来改造俄罗斯。在他们看来,我们现在已有的任何发展都毫无意义,等同于零。然而自彼得大帝时代开始的发展虽然不太迅速,毕竟取得一些成就。他们痛斥彼得大帝,说他留下许多后遗症,但他们自己的后遗症也不少。在他们身上同样可以看到彼得大帝前俄罗斯对生活的放任态度。自彼得大帝时代以来,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能让时光倒流或将其完全抹去。
不须否认的是,彼得大帝的改革让人民中的一部分同更重要的另一部分相脱离。这一改革是自上而下,而不是自下而上的。改革并没有触及最底层的人民。这样的改革是有局限性的,采用彼得大帝的办法不可能对全体人民进行改造,因为改造人民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仅仅靠个人的铁腕是不行的;要实现人民的发展、消除他们已有的东西,这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彼得大帝的错误就在于他急于求成,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内改变俄罗斯人民的风俗、习惯和观念。强制推行改革措施只会引起人民的反对。德国人越是加强对人民性的侵害,人民就越是强烈抵制德国的东西。有人认为彼得大帝的改革给俄罗斯人带来的主要是西方通行的东西,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改革在我国是首先建立德国式的官僚体制,形成了官吏阶层,最后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而人民并没有从改革中获得好处,新体制并没有减轻他们的负担,他们感受到的是压迫的加重,以及以前被奉为神圣的东西遭到亵渎。因此,总的来说,人民的状况跟改革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改革对他们有什么影响的话,这种影响并不是好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在否定彼得大帝改革的一般意义。普希金说得很好,改革为俄罗斯人打开了一扇观察欧洲的窗口,向我们指明可以向西方学习。问题在于它只是一扇窗口,而那些被挑选出来的看客从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学了不该学的东西。因此,彼得大帝改革是跟俄罗斯的人民性和人民精神背道而驰的。在我国历史上往往有这样的时期:人民对现实十分不满,强烈需要新的生活,要到外部世界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在彼得大帝之前就开始了这样的时期。我们可以据此来理解后来出现的分裂现象。在俄罗斯的土壤里产生彼得大帝这样的历史现象并不是什么奇迹,他是时代的产物。当时俄罗斯已经处于改革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夜,彼得大帝不过集中体现了人民要求过新生活的强烈愿望而已。但在任何一个过渡时期都有这样的特点:人们强烈要求摆脱旧的东西,但怎样摆脱,往什么方向走,大家都不清楚。彼得大帝的悲剧就在于,他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看待俄罗斯的改革要求,并完全按照自己的方法推行改革,强制性给人民加上他们不需要的东西。对于“彼得大帝是否具有人民性”这一问题的回答,要依他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人民要求过新生活的愿望而定,因此,我们可以说,彼得大帝仅仅在思想上具有人民性,而在事实上是反人民的。
无论怎么说,事情的真相是,人民跟改革者背道而驰,与上层社会分裂了。地方自治与官吏阶级也各自为政。彼得大帝之后的社会状况更加剧了上层社会同人民的分裂,上层阶级完全不承认人民是根本,只顾自己的利益。
这两种背道而驰的力量现在仍处于对立中。为什么许多人本来是为人民着想,而他们的良好愿望却无法实现?就是因为人民不相信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但要指责人民愚昧、不识好歹等等也是不公平的。应该承认,有时我们对人民的爱属于自以为是的那一种,实际结果是好心办坏事,就像寓言中的那只熊,本想打朋友头上的苍蝇,却把朋友给打死了。说实话,我们很不善于接近人民,喜欢走极端:要么态度十分粗暴,要么黏糊得不得了。如果你是戴着细羊皮手套同农夫握手,说话文绉绉的,他能理解你吗?
我要再说一遍:不要去指责人民不理解我们、缺乏教养、总是躲着我们;如果说他们缺乏教养,我们也有责任。一个半世纪以来,我们把他们忘得干干净净,从未关心过他们的教养,任由他们处于极其艰苦的境地,那么,我们怎能要求他们有很高的教养呢?其实我们当中有不少人在道德水平方面不仅没有超出那些农民,还大大低于他们。农民并不像有些所谓有教养的人那样卑劣、虚伪和无耻。那些披着“有教养”外衣的道德低下者因其虚伪而更让人厌恶。你想欣赏莫扎特和贝多芬的音乐时,难道会从市场上随便找一个三弦琴手来演奏吗?一个没有经过严格音乐训练的耳朵,能够充分理解那些高级乐曲吗?这样做无异于缘木而求鱼。应该指出的是,一些人对于农民的观察是非常肤浅的,他们往往忽视了农民的内心生活,即使那些似乎在就近研究人民的人也不是真正了解其内心世界,而这正是农民不愿在老爷们面前表露自己真情的原因。
——两个理论家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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