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贵刊决定从明年起发表这部小说,我认为必须先说一下小说的主要内容,即使是概要地说说也是必要的。
小说描写的事件广为人知,即莫斯科发生的涅切耶夫杀害伊万诺夫案件。我须得立即说明的是,除了报纸上的报道,我对涅切耶夫、伊万诺夫以及整个案情几乎一无所知,现在还是这样。不过即使我对此有较多了解,也不会简单地照搬到小说中。我只是从这个案件中获取某些素材而已。我的想象所创造的东西可能跟现实完全不一样,例如,我所描写的彼得。维尔赫温斯基可能跟涅切耶夫没有任何共同的地方,我只是受这一案件的冲击,用自己的想象创造了一个有这种罪行的人物典型。虽然在小说中表现这样的人物也是有益处的,但仅仅为了这个人物我是不会动笔写的,这种卑劣的怪胎是不值得我大笔泼墨的。让我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在小说中,这个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扮演一个小丑角色。尽管凶杀事件在小说中很重要,但只是为另一个主人公的出场作出铺垫、创造气氛:这个主人公才是小说真正的主要人物。
这个人物就是尼古拉.斯塔夫罗金,他也是个坏蛋,很阴险,很可怕。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也许不少读者看完小说后还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小说中主要是写他,我早就想写这样的人物了。我认为,他是典型的俄罗斯人。如果这个人物最后没有塑造成功,我将会万分沮丧,难以承受。我带着极大的热情来塑造这一人物。当然,在现实情况下,这样的典型是很少出现的,但他确实代表了俄罗斯人的性格,并产生于一定的社会阶层。就此打住,我不在往下说了,直到这部小说完成。我似乎有一种直觉:这个人物一定能写成功。这里不再详细解说,因为怕说不到点子上去。最后只指出一点:这个人物的性格是通过许多场景和情节得以展现,而不是通过议论,因此,他应该是立得起来的。
这部小说的开头让我颇费周折。我反复修改多次,有几个星期甚至在开头处停下笔来,直接从后面的内容写起来,这在我以前的写作活动中是从未有过的。我总是想把开头的部分写得更生动一些。寄出的5个印张其实都是开头部分的内容,往下故事情节将逐渐展开,并有出乎人们意料的发展。我可以保证的是,小说将越来越吸引人。我认为,小说目前这种写法还是比较恰当的。
小说中并不都是那些心理阴暗、性格可怕的人物。不过在涉及这一部分内容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胜任。例如,我首次涉及这一类人物,以扎顿斯克修道院的吉洪为原型,是我理想的人物。他是一个圣人。我把他跟小说的主人公进行比较,让他们一段时间里处在一起。尽管对这样的人物有一些了解,我还是担心能否写好,因为以前从未作过这样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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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还没有给你回信,是因为正在全力以赴为《俄罗斯导报》写一部小说。我对已写的部分很不满意,反复多次修改,最后立下誓言:在完成这书之前,不读书,不写信,甚至连眼睛都不往别处看一下。这还是刚刚开始。虽然我已经写了很多,但不少都作废了,直到现在我还在仔细推敲,怎样开一个好头。显然这不是很好的一种创作状态,不过我总是想把它写得更好一些。人们通常认为,艺术家自然而然地就给要写的东西定下基调以及叙述的方式。但有时这种基调和叙述方式很难找准,得反复摸索。总之,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部作品让我如此耗费精力。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去年年底,我以为自己已经将其考虑成熟,完成构思了,就有些粗心大意,孰料后来脑海里突然涌上来一些东西,这是真正的灵感,让我深陷其中,不得不把原先已经完成的东西抛掉。后来,到了夏天,又有新的灵感爆发:出现了一个新人,他要成为小说真正的主角,而原先的主人公虽然也不平常,却不配当主角,不得不退下来担当次要角色。新的主角要求我对原先的内容作大幅度的修改。现在我已经把该书的第一部寄给《俄罗斯导报》编辑部,却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感:我害怕自己选择了一个无法胜任的主题。我十分担心,十分痛苦。不过这个新人并不是随意出现的。我在小说提纲中就已经对他的作用有所提及,这个提纲的篇幅就有几个印张,他的作用是通过场景和情节来得到体现,而不是通过议论。因此,我认为这个人物是立得起来的,也可以说空前的,我对此满怀期待,同时又十分担心。到了现在,确实应该写一些主题更为严肃的东西了。当然也可能遭遇失败。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写下去,因为反复修改已经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实际定稿的内容却很少。
——给卡特科夫、斯特拉霍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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