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退役手续,更重要的是同其它抵抗组织取得联系。此外,这个行动本身就是向德国人禁令的一种挑战,他们乐于冒冒险。
纳塔丽又送给萨特一辆来历不明的自行车,并且声明,即使萨特不要,她也不会让其物归原主。萨特只有接受。他们还向博斯特借了帐篷和其它露宿用品。他们先把这些东西邮寄到那边,然后只身来到边界线。
他们来到一家咖啡馆找一个带路人,那是在这之前已经约好了的。咖啡馆老板说:“你们要找的人几天前被捕了。……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们找一个。”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下午,看着咖啡馆进进出出的人流,心中涌动着一种冒险的激情。
傍晚,来了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一身黑装。她同他们谈好价钱,答应当晚带他们过境。对这位妇女来讲,如果被逮住,承担的风险就比两个偷渡客大得多。所以她的行动十分谨慎,绝对禁止他们说话,不时要他们停下来别动。
穿过树林,越过田野,一会儿走,一会儿停,那女人的袜子都被铁丝挂破了。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似乎没有尽头……终于,那女人回头对他们说:“我们已经越过边界了!”
萨特和波伏瓦立刻快步向附近村庄走去。小客店挤满了跟他们一样偷渡过来的人,他们住的房间已经有六个大人,另加一个哭啼的小孩。第二天一早,他们走向火车站,心情无比欢畅轻快。
他们取了自行车和行李。往后这些天,为了省钱,也为了一种新的情趣,他们经常在靠近城市和乡村的地方搭帐篷露宿过夜。开始他们搭帐蓬干得不利索,后来就很快了。
在布尔格,萨特办了退役手续。那个军官看了萨特假造的服役证,皱起眉头说:“你不应该假造记录!”
“你是说我应该留在德国?”萨特反问道。
这个军官坚持他的观点:“军人的服役证不应该涂改!”
“那我就应该当一个囚犯喽?”萨特再次反问道。
这位官员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但还是给萨特发了退役证书。
随后萨特和波伏瓦去了一个栗子树环抱的小村庄,那里有一个叫卡恩的抵抗组织成员。他有一个美丽文静的妻子和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还照看着另一个蓝眼棕发的小姑娘,她正是介绍他们来的另一个抵抗运动成员卡瓦耶的女儿。
萨特同卡恩在小树林畅谈了几个小时,波伏瓦在一旁听着。周围是这么安静,空气清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萨特和波伏瓦谁都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卡恩和卡瓦耶都会遭到德国人的毒手。
萨特又见了另外几个人,有纪德、马尔罗这些文化名人。他们对萨特的建议反应冷淡。从联络抵抗组织的目的来说,萨特这次基本上是无功而还。
他们继续骑车旅行。一次,在山顶,萨特和波伏瓦吃了午饭,还喝了些白酒,波伏瓦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的。下坡时,波伏瓦与迎面而来的两个骑车者差点相撞,她的车闸失灵,眼看就要撞上。波伏瓦将龙头猛向左拐,摔倒在路边。待到她清醒过来抬头一看,离悬崖峭壁只有几尺远,萨特站在她身旁。
他扶着她慢慢走向最近的一个房间。波伏瓦喝了杯水果白兰地恢复精神,房东用海绵为她擦脸,萨特去村里请医生,但医生拒绝出诊。他们还有10哩的路程,但波伏瓦浑身发抖,根本不能骑车,只有改乘火车。
在火车上,乘客见了波伏瓦的样子,无不骇然。到了朋友家里,友人见状大惊,几乎认不出她来。波伏瓦照照镜子,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尊容:门牙掉了一颗,一只眼肿得只剩一条缝,脸肿得放大了一倍,满脸都是划的道道,嘴唇也肿得翻了出来,什么都不能吃。──真正是惨不忍睹!
到了第二天,波伏瓦还是鼓足勇气,继续骑车出发,沿途不少人见了波伏瓦的样子,都发出怪叫或轰然大笑。以后几天,只要她走进商店,就会围过来一群好奇者观看。
这次车祸遭遇使波伏瓦对死亡有一种深层次的体验,在几年内都对她产生深切影响。死亡离她近在咫尺。她既深切感受到死亡的意义,又深切感受到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人永远不会死亡,待到他死亡时,他已经不是人了。没有谁能说清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经过这次遭遇,她觉得自己已经最终驱逐了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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