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们说,我将于27日离开莫斯科回家,大家一下子炸开了:“不能让他走!”波里瓦诺夫(庆祝揭幕仪式委员会成员)、尤利耶夫和阿克萨科夫说,大家都在抢购入场券,同时在打听: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是要发表演讲?他们无法回答我是在哪一次会上发表演讲,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于是大家就把两次会议的入场券都买了。他们说:“如果你走了,整个莫斯科都会伤心和生气的!”我推脱说要写《卡拉马佐夫兄弟》,他们要派代表去请卡特科夫同意我的稿子延期交付。我说时间呆长了,你和孩子会不放心。他们立即建议我给你发封电报,还建议派代表到旧鲁萨去请你同意我留在莫斯科(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我回答他们说,明天也就是26日再最后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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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我在俄罗斯文学协会发表演讲,大会场里挤得满满的。安妮亚,你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演讲产生的效果。跟这次演讲相比,我在彼得堡取得的成就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我刚一上台,会场上就掌声雷动,让我长时间无法开始讲话。我不断地向听众点头致意,打着手势请他们安静下来让我讲话,然而无济于事:听众的狂热情绪久久不能平息。(这应该是《卡拉马佐夫兄弟》一书造成的效果。)最后我终于可以开始演讲了,而我在讲完每一段甚至每一句后,又会引起雷鸣般的掌声。我演讲时充满热情,声音洪亮有力。在我结束演讲时,整个会场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难以向你描述那些高声叫喊和喜极而泣的场景,人们互不相识,此时却一边流泪,一边互相拥抱,并且发誓要做好人,不再互相仇视,彼此相亲相爱。这时会场上一片混乱,人们纷纷涌上舞台,包括那些贵夫人、国务秘书、男女大学生,他们都是来拥抱我、亲吻我的。那些站在台上的协会会员也都来拥吻我。人们都是喜极而泣。谢幕持续了整整30分钟,听众不断地挥动着手帕。有两个我不认识的老头忽然站在我面前说:“我俩结怨已经有20年了,从不理睬对方,现在我们互相拥抱,和好了。是你让我们和好如初,你是我们的圣人,是我们的先知!”于是人们都呼喊起来:“你是先知,你是先知!”屠格涅夫由于我在演讲中说了几句关于他的好话,就满含热泪跑过来拥抱我。安年科夫也跑过来一边握手一边亲吻我。他俩都说:“你是天才,是真正的天才!”伊凡.阿克萨科夫跑上讲台向听众说,我的演讲决不是一般的演讲,而是一个历史性的事件;它就像阳光一样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头上的乌云;从此人们互相友爱,再也不会产生隔阂。听众们高声回应说:对,对!他们再次互相拥抱,再次喜极而泣。这次会议结束了,我赶紧躲到后台去,然而人们又涌到后台,大都是女士。她们亲吻我的手,让我难以应付。还有一些大学生,其中一个兴奋过度,掩面而泣,因歇斯底里而失去知觉,倒在我面前的地板上。这是一次完全的成功!协会主席尤利耶夫宣布该协会一致推选我为名誉会员。于是又引来一片欢呼声和哭泣声,会议中断了大约一个小时。其他人都不打算发表演讲了。阿克萨科夫上台宣布,他不准备宣读自己的演讲辞,因为我们的天才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了不起的演讲中已经谈了一切,解决了一切。但大家还是强迫他发表演讲。在演讲继续的的同时,人们在底下策划着什么。这时我已经十分疲乏,想要离开会场,但他们一定要我留下来。会议结束时,100多位女士涌到台上,将一个直径约为两俄尺的大桂冠放在我身上,并且高喊:“谢谢你为我们俄罗斯妇女说了话!”大家又哭了起来,会场再一次沸腾。市长特利杰科夫代表莫斯科全体市民向我表示感谢。安妮亚,应该承认,我这次留下来是十分值得的,我的前途、我的一切都有了保障,即便我此刻死了,这一点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还得把这次演讲的稿子交出去发表,但是交给谁呢?大家都抢着要,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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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我把这一切详细告诉你,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作为一个人,正是为着这样的时刻而活着,为着这样的时刻而降临人世。我心里的千言万语,不能不告诉我的朋友们。直到现在,我浑身的骨头还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可以想见的是,不久我就会看到这样的报道:“听众反应冷淡,只有很少笑声。”文学界的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的演讲很快就会发表,现在已经有人在批评它了,特别是在彼得堡。从发表的电讯稿看,至少把我演讲中两个本质性的内容给删掉了:第一,普希金的普世同情心和卓著才能使他成为世界性的天才人物,这是其他闻名世界的诗人所不具备的;第二,这一才能来自我们的人民性,因此,可以说普希金是最了不起的人民诗人。(正好在我演讲前不久,屠格涅夫在公开演讲中否定了普希金是一个人民诗人。在我之前,还没有任何人认识到,普希金已经成为世界性的天才人物,没有任何人指出这一点。)更为重要的是,在演讲结束时,我提出了一个各个派别和解的办法,也就是指出了一条新的道路。所有的听众都明白这一点,而在这个电讯稿中却没有任何反映,这些记者们或者是不能理解,或者根本就不想理解。
——给安妮亚和索.安.托尔斯泰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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