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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性——萨特与波伏瓦(四 战争 2 战败者(1)被俘:35岁生日这一天)

时间:2019/9/1 作者: 黄忠晶 热度: 199834
  萨特初回部队时,还没有感到形势吃紧。直到6月上旬,他对形势的估计都是乐观的。以后,看到形势急剧发展,他认识到战争失败已成定局。这时,他关心着波伏瓦和奥尔加、万达姐妹的安全。对于自己的安危,他不特别去想,估计不久有停战的可能。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思考活动更加紧张。由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身边就是一、两个同事,他能够更深入地反省自己,解剖自己的灵魂。他同时进行小说和哲学的写作。

  6月中旬,他们奉命转移到另一个边境。这时,部队开始出现混乱,没有明确8的指令下达。是向敌人冲去,还是迂回到另一个地方,长官们犹豫不决。而对方马上就要扑了过来,这个趋势是人人都能感受到的。敌人的大炮已经把不远处的一个村庄夷为一片废墟。萨特他们从高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显然第二天敌人就要攻过来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部队军官抛弃了整个部队,单独逃跑了。结果还是在树林里做了德军的俘虏。而萨特和其他士兵并不知道这些,仍然安睡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萨特被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喊叫声惊醒。他立即意识到:“德国人打来了!”赶紧穿上衣服,出了大门。

  往下,萨特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又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他好象是一个观众,实际上他正在战争这幕大剧中扮演一个俘虏的角色。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虚幻的程度。

  这一刻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只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受。德国人大声对他呵斥,用枪逼着他往前走,他的同伴也一个个、一队队被这样押送着走,声音、动作、场景、……就在眼前,但他觉得似乎无限遥远。他们被押到一个广场集中。 正走间,轰隆隆一阵炮击声,他看到不远处的教堂被炸毁,起了火。他知道那里住的是昨天刚到的另一支部队。他们没有投降,在进行抵抗,因此他们将遭到毁灭。

  此时萨特心中猛然涌动着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他没有抵抗就当了俘虏!虽说这时他也没有抵抗的条件,但面对这些因抵抗而被毁灭的人们,他仍然深深地感到羞耻!

  这一天是6月21日,正好是他35岁生日。当波伏瓦获悉停战协定签订的消息时,萨特正在成为俘虏。他在协定公布生效前几个小时当了俘虏,如果战斗迟发生几个小时,他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

  偶然性,荒诞,他早就体味过,但那主要在精神上,现在以最残酷的形式在他身上重演。战前他写过小说《墙》,以西班牙内战为背景。主人公巴布洛在经历死亡前夜的精神折磨后,本来已经超越对死亡的恐惧,给敌人搞了一个恶作剧,等待着必死。谁知偶然性作怪,他对敌人的捉弄却让一个人丧命,而让他自己活了下来。当他得知事情的原委,不禁疯狂地大笑起来。

  现在萨特没有像他小说中人物那样大笑,但心情是一样的。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和荒诞。从这天开始,他的一生被劈成两半:他永远不可能继续战前的生活了;旧的萨特已经在战争中死去,而一个新萨特开始了对自己的重新塑造。

  俘虏们被集中起来,押着走。他们不知道德国人会把自己怎样,因此惴惴不安,同时又抱着一丝模模糊糊的希望:德国人不久之后会释放他们。

  现在他们被押往巴卡拉的战俘集中营,在斯特拉斯堡和南锡之间。在那里,他们被安排睡在地板上,一间房十几个人。除了地铺,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一张桌子,没有一把椅子。

  这还不是主要的。他们甚至连吃的东西也没有。因为德国人根本没有把这些战俘当回事,一段时间忘记了这儿还有这么多人,萨特他们一连几天吃不到任何东西。他们极度虚弱地躺着,开始出现精神错乱的症状。

  还好,管事的德国人突然又想起了这些战俘,他们开始得到食物,总算是活过来了。但是,他们的身心都受到很大摧残。这些战俘几乎都失去了笑的能力。萨特至少有一个月没有洗澡和刮脸,身上开始长虱子。

  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萨特在被俘一个月后就继续自己的写作。他趴在地板上,写他的小说和哲学,每天要写许多页。他实践了自己对波伏瓦说的话:“一个人即使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也可以生活在平静之中!”现在,写作就是他的生命。他也开始尝试同他日夜思念的波伏瓦取得联系,他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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