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一直对幻觉和精神错乱现象感兴趣。他巴黎高师的一个同学拉加塞是一个精神病医生。得知萨特的愿望后,他建议萨特萨特到圣安娜医院接受一次麦司卡林注射。他向萨特解释说,这是一种致幻药,能让萨特体会一下他希望了解的感受;这种药对人并没有什么危害,但在注射后几小时之内,会有一些奇异的感觉以及由此而导致一些古怪的行为。
萨特决定冒一次险。他和波伏瓦约好,在他接受注射后过一个小时,由她在莫雷尔夫人的住处往圣安娜医院打电话。波伏瓦按时打了电话。萨特接电话时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嗓子很粗。他说,她的电话把他从同几条龙虾的搏斗中解救出来了,不然他会一败涂地。
半小时后萨特来了。他向波伏瓦陈述了自己的感受,说话时仍然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眼睛很古怪地看看这里和那里,仿佛到处都会冒出鬼怪来似的。
注射后,他被安排在一个光线很暗的房间躺着。同房还有其他被注射的人。他的感觉是,眼前的东西变了形:伞变成了秃鹰,鞋变成了骷髅,周围的一张张脸也变得鬼模鬼样。他还发现龙虾、螃蟹、珊瑚虫和各种怪物在他身后挤成一团。
等这股劲过去后,同房的另一个注射者听到萨特的反应感到十分惊奇。他的反应跟萨特的完全不同。他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片鲜花盛开的绿草地上,有许多美艳怪异的女郎在活蹦乱跳。萨特听后,为自己未能进入这样天堂般的境界而深深地感到遗憾。
在从巴黎回卢昂的火车上,萨特一直沉默寡言。他一直盯着波伏瓦的那双皮鞋上鞋带的两个搭扣,看着它们变为蜣螂。他还对波伏瓦说,一个猩猩倒挂在车厢顶上,脸贴着车窗,正斜着眼看他。
第二天,萨特的感觉好多了,再没有明显的幻觉。他回到勒阿弗尔。过了一、两星期,波伏瓦带着一个女友去勒阿弗尔看他。平时在这种场合萨特总是让自己高高兴兴的。而这次萨特的神情很是阴郁。
她们沿着海滩走,抓着海星,但萨特一言不发。他的表情让波伏瓦感到,他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
波伏瓦再见萨特时,他告诉她,这几天他总是无精打彩,提不起精神来。他看东西有些古怪:房子似乎有脸、眼睛和下巴,他看到的每一个钟都会变出猫头鹰的面孔来。一天,他真正感觉到一只龙虾在他身后飞快地爬行。他的眼前总是有一个不停跳动的黑点。
他对波伏瓦说:“我明白了,我已经得了慢性幻觉精神错乱症!”按通常的说法,一个人得了这种病,10年之内就会变成一个完全的疯子。
“根本没有这回事,要说疯,就疯在你相信自己疯了,”波伏瓦拼命反对他。
“你以后看吧,”萨特忧郁地回答。
波伏瓦不相信萨特得了病,但萨特明显地情绪消沉,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波伏瓦带萨特去看医生。医生认为,麦司卡林不可能导致这种症状。医生询问了萨特的情况后认为,这是萨特在写哲学著作时精神过于疲劳和紧张的结果。
后来波伏瓦和萨特一起分析,这还不是根本的原因。萨特已进入而立之年,但他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让自己成为一个男子汉。他的症状是这种深层不适应的生理表现。
萨特天生无约束的本性,使他对于成为教师的前景深感厌恶。只是为了能够结束服兵役,他才乐于接受开头两年的教师生活。后来在粕林他又重新获得当学生的自由和快乐。这样,当他重返枯燥无味的日常教学工作时,就感到很不适应。
而且在其它方面他的自由也受到限制。虽然没有结婚,但他的生活已同波伏瓦连接在一起。30岁了,他不得不在预定的轨道上运行。唯一的冒险是写作。但这一方面他也屡遭挫折。第一本书《真理传奇》被出版社枪毙了。现在写的论想象,只有第一部分被出版社接受;而他花精力更大、创造性更强的第二部分被出版社拒绝了。这些因素聚积在一起,造成了萨特的精神危机。
在这方面,波伏瓦跟萨特有些不同。获取教师资格对她来说不仅不是一个负担,而且本身就是自由。也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因此她经常同萨特争辩,责备他屈从自己的反常反应,指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波伏瓦的这种态度是一付解毒剂,让萨特的症状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这一年暑期,左派组织了一个空前规模的游行来庆祝人民阵线的诞生,50万人参加了游行,他们高呼“人民阵线万岁”,挥舞三色旗。萨特和波伏瓦来到巴士底观看这一盛举。
他们赞同人民阵线,反对德国法西斯,看到这种壮观的场面,他们也是激情澎湃。但他们没有参加游行,没有同其他人一起唱、一起高喊。他们虽然有自己的政治态度,但总的来说,对政治不感兴趣,宁可在这些历史事件中当观众。
这个暑期他们在国内旅行,是因为没有什么钱,也是因为法国还有许多地方他们没有去过。萨特和波伏瓦在农村、高地、山谷徒步旅行,常常在外野餐,有时还要冒天黑迷路的危险,同时又充满战胜困难的欢乐。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萨特对波伏瓦说:“在这之前龙虾一直跟在我的后面,现在我终于把它赶跑了!”从这以后,那些幻觉再也没有在萨特头脑中出现过。
不过,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萨特的幻觉症刚刚好,他又陷入另一种“症状”──或许可以称为情爱疯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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