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继续受到尼赞怪毛病的冲击。尼赞还是常常一连许多天不与萨特说话,没有任何缘故。有时尼赞突然几天不在学校,回来时喝得醉醺醺的,还带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同学们问萨特:“尼赞是怎么回事?”萨特只有苦笑。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尼赞什么都不对他讲。
终于有一天,尼赞突然失踪了。后来才知道,他谁也没告诉,跑到亚丁当了家庭教师。同学们对尼赞的行动大惑不解,无法猜测他这样做的动机,最后归结为:“可能尼赞很喜欢旅行!”
一天,夜半时分,萨特坐在宿舍,为“图卢兹”最近同他的争吵而生气。门开了,尼赞走了进来。他的气色看来不大好,还有些气喘吁吁。
“你看来不大开心?”尼赞盯着萨特说。
“你好象也一样!”萨特回敬了一句。
他俩相视着,终于都大笑起来。尽管很晚了,他们还是去了酒吧,让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把彼此的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
他们和好如初。但萨特逐渐发现,他同尼赞的差异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萨特视文学和写作为生命,他以为尼赞也是这样的,这是他们友谊的基础。实际上尼赞不是这样。他虽然比萨特写得好,运用词语轻松自如,却不把写作当多大回事。
一天,他突然向萨特宣布:“我不再搞写作,这让我讨厌,我要改学摄影。”他开始请一个搞摄影的同学为他讲课。这让萨特非常震惊。他不相信尼赞会放弃自己视为生命的东西。他喃喃自语道:“尼赞是太疲劳了才会说出这种昏话!他会醒过来的!”
另一个让萨特无法理解的是尼赞的政治态度。尼赞不仅热衷于政治而且态度多变。他在文科预备班时就参加了共产党,后来突然变成了君主主义的拥护者。到巴黎高师后不久,他态度又变,再次加入共产党。这种忽左忽右的大转变让萨特目瞪口呆。而萨特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写作。
尼赞的宗教信仰也是可以随时变化的。一次,他对萨特说:“我今天同牧师一起共进午餐,我觉得自己可以皈依新教。”
“你?但你并不相信上帝呀!”萨特非常气愤地问。
尼赞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我发现他们的道德对人们还是有吸引力的。” 萨特发现,在同女性的交往中,两人态度也完全不同。萨特对于情人的过去从不计较,只要此时她心中只有自己就行了。尼赞不是这样,他要求自己的情人必须是处女。因此他往往拒绝那些有过浪漫史的姑娘们,不论她们对他是多么倾心。
一次,一位姑娘随尼赞来到他的住处,要把自己奉献给他。他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亲爱的女士,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进这个房间!”
萨特以为尼赞会跟自己一样,采取独身主义。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尼赞从亚丁回来后不久就结婚了,接着就有了孩子。他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家庭生活之中。萨特同他的关系很自然地冷淡了下来。
这时萨特还不可能在根本上认清自己,也就不可能认清尼赞。他只是一厢情愿把自己和尼赞看作同一类人。其实尼赞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人。
尼赞受家庭影响,特别是因为父亲的遭遇,始终感受到一种失败和死亡的阴影。所以他热心政治、厌恶巴黎高师的沉闷气氛、不以虚无缥缈的文学艺术宗教为意、拒绝类似死亡的罗曼蒂克生活而渴望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家。
而萨特刚好相反,完全是悬浮在精神世界里遨游而不食人间烟火。多年后,萨特回忆起这段往事,感慨地说:“这真是一场误会啊!”
他们的关系冷淡了下来,但没有中断。他们还是好朋友,只是会面的时间较少;见了面也不再谈正二八经的东西。毕竟尼赞是他唯一有着长期深厚友谊的男性朋友。萨特这个人,是很恋旧的。他们的友谊实际上一直维持到尼赞在“二战”中阵亡。
萨特同尼赞的关系冷淡之后,吉尔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吉尔这人不关心形而上学的东西,不拘泥于任何确定的思想,同他交往让萨特感到很轻松,很自在。他们可以就某一个趣味性的小事情讨论几个小时。
在同吉尔的交往中也有让萨特感到不轻松的地方。吉尔为人感情细腻、对朋友体贴入微。这反而让萨特不自在。他不习惯在男人之间有一种温柔得如同女性对待他的那种感情。每当感受到对方的这种温柔时,他就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有着猥亵要求的同性恋者。
更让萨特窘迫的是,吉尔有时当着他的面脱得光光的,这是在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吉尔自己觉得没有什么,而萨特却困窘得连眼光都没处放,不知道该转移到哪里。
当一个男性的裸体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感受到强烈刺激,觉得自己似乎可能有一种类似同性恋者的冲动,这是他竭力避免的。通常男性们在这种场合不会有他这样强烈的反应,因此萨特分析自己有一种潜在的同性恋倾向,
正因为萨特有这种体会,虽然他不是一个同性恋者,对同性恋者能够理解,从不把他们看作反常的人。他后来有不少朋友都是同性恋者。
萨特不仅不喜欢别的男性向他显示身体的隐秘,也不喜欢他们向自己显示内心的秘密。他也不愿意向他们吐露自己内心的东西。男性之间,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过于亲密的关系都是他难于忍受的。
萨特一生之中,真正达到亲密程度的男性朋友,也就只有尼赞一人,这人是从他童年起交往的朋友,那时他还没有什么性意识,这种友谊中没有掺杂性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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