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萨特在家闲坐,感到无聊,不经意间碰了一下芒西夫人的钱包。那是装每月的伙食费和零用钱的。萨特下意识地打开它,里面满是纸币和硬币。萨特望着这些东西出神,犹豫再三,终于有点胆怯地从中拿出1法郎,拿出2法郎,……然后带着钱去了大点心店,给自己买了一个罗姆水果酒心蛋糕。
有了第一回,就不愁没有第二次。萨特常在芒西夫人的钱包里拿钱。到后来,萨特手中已经有了70法郎。这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
一天晚上,萨特感到疲乏,早早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芒西夫人来看他好些没有。萨特坐起来,下意识地把夹克杉拉到自己身边,因为那口袋里装着他的全部财产。母亲在无意间把他的衣服拿起来抖了一下,突然里面丁当作响起来。她大感诧异,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掏出满把的纸币和硬币。
“这是怎么回事?”芒西夫人严厉地问。
“嗯……这钱是卡迪罗的。我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把他的钱拿回来了。我准备今天还给他,”萨特编了一套瞎话,嗫嚅地说道。
“那好,你把钱留在这儿,叫卡迪罗放学后来我这儿拿,”芒西夫人半信半疑,作了这样的决定。
萨特刚编完这些话就懊恼得不行:卡迪罗是他在学校的死对头,他俩见了面就打,恨不得把对方的脖子拧下来,自己怎么会脱口说出这小子的名字呢?哎,真是急昏了头!
没办法,萨特来到学校还得去找卡迪罗。卡迪罗当然不肯当这个冤大头,死活不愿意去。后来在其他同学的斡旋下,坏小子卡迪罗终于答应扮演萨特派定的角色。但他有个条件:要这钱的五分之二作为报酬。萨特同意了。
下午卡迪罗来到萨特家,按萨特的口径如是云云地说了一通。芒西夫人相信了,把钱给了卡迪罗,并谆谆告诫他,像他这样的年纪应该特别注意,不要让别人骗了自己的钱。卡迪罗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暗自好笑:“到底是谁被骗了?”他一出门,就拿这钱为自己买了一个大手电筒。
卡迪罗夫人发现儿子的手电筒和来历不明的钱,问明情况后告诉了芒西夫人,这样才把事情戳穿了。这时那五分之三的钱虽然已经由卡迪罗交给了萨特的朋友,但还没有到萨特的手上。
芒西夫妇大发雷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理睬萨特。正好这时查尔和路易丝来拉罗舍尔,得知这事后查尔十分伤心──他一向是以这个外孙自豪的。一次,萨特同他一起去商店买东西,查尔的一枚10生丁的硬币掉在地板上。萨特要去拾,被查尔制止了。“我自己来,”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来,而他那可怜的膝盖骨在嘎吱作响。在查尔看来,萨特已经不配去拾钱了!
芒西夫妇也好,查尔也好,都无法理解萨特这样做的动机。他们在一起谈论这事,感叹说这孩子来拉罗舍尔学坏了。既不缺吃,又不缺穿,平时要啥买啥,为什么还要偷钱?真不可思议。
萨特当然不会向他们吐露自己的胸臆。这是他的秘密。说到底,他不愿意接受施舍,特别是继父的施舍。每当母亲拿钱给他,说“去买小甜饼吃吧”,他的感受就是继父给他了这钱,因为他知道母亲没有工作,她花的都是继父的钱。由于他是她的儿子,也就连带地花芒西先生的钱。这是他极不情愿的。
他吃着甜饼,心中却不舒服,仿佛听见芒西先生在不停地对他说:“这是我给你的甜饼,这是我给你的甜饼!”本来又甜又酥的点心,现在吃在嘴里有一种苦味,变成了有点黏黏乎乎的东西。
偶尔尝试了偷钱,萨特突然发现这里面有着他想象的自由,他可以随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靠继父的施舍。他知道偷钱是不道德的,不合法的,也怕母亲发现,但他无法遏止自己继续干下去。他在这种行动中获得一种快感,这是对依赖的反抗,对自立的满足,而拿钱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成年之后,萨特在依赖别人的问题上面,似乎变得过分敏感。他连问路这样的小事也不愿求人,唯恐别人讨厌。在接受别人的服务时,他也显得很不自然。比如,在餐馆,侍者为他服务,他并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他往往给侍者超出正常数值许多倍的小费来拉开自己同对方的距离。萨特对依赖状况有一种强烈的逆反心理,把自己的独立性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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