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珠海金湾国际机场之前,琴朝着飞机窗外望去,看到那长长的海岸线,像一条曲曲弯弯的银蛇,安静的旋钮着身子。茫茫的绿海之中,又星星点点的布着许多小岛,小的如眼泪,大的就什么样的造型都有,像动物的,像符号的,甚至像女孩子的蝴蝶结的,难以尽绘。但总觉得,这千岛之城,也许是一个纵性的诗人,无拘无束,大胆快意。琴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什么能够比灵魂的自由纷飞更加迷人。
这是易凡的城!这里有他的芳华岁月,有他的功成名就,也有他的痴迷。哦,易凡,你可已打开你的心结?你现今生活在一个多美的城市啊!这海风、海浪、海鸥,还有大海茫茫的远影,海上的日出,海上的星与月,他们都可以倾听你的心事。你也时常和黎华来这情侣路散步吧,你们的爱,到处都是足印,到处都是见证啊!哦,易凡,可是我为什么仍看见你的眼里,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灼热的气流在奔涌啊!
我已来到你的城!瞬间就感受到你的爱意!它们像长着翅膀的蝴蝶,不容置疑的,十分固执的要飞进我的心里。哦,易凡,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相信,而且如果我足够诚实,我也不能去说,我不爱你。只是,我们的爱,它从来都没有在对的时机。也许上天是希望我们以另外的方式,书写我们的爱情。在生活的细密中,在生活的一切里,有彼此的爱相伴,有彼此的爱祝福,不是很好吗?
飞机在跑道上戛然停止的时候,琴心想,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吧,免得使易凡的生活再起波澜。
前期布展忙碌了好一阵,等画展正式亮相以后,反倒松了些,到后期又才有一些记者活动,所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琴,终于可以像一个珠海人一样,四处闲走逛逛了。绵延二十八公里的情侣路,几乎是琴每天必打卡的地方。酒店也选在珠海渔女的附近。特别是晨起或黄昏时刻,琴总喜欢一路散步,遇到景致优美处,就静静的停下来,放眼大海,让心思也随那海浪,回归大海中,变成一片苍茫。有时发现一处美到窒息,琴就会取下肩上的画架,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视野也好的地方,开始写生。
来珠海的第三日,傍晚,一抹艳丽的夕阳洒将下来,如血一般嫣红,天边的云彩也完全被染红了,连路上的行人,也被晚霞照成一片金光,琴旋惑了,一群海鸥在海面上低飞,却都不做声了。它们是怕惊扰了远方来的客人的梦吧。美丽的夕照,再不像正午的太阳,火热到令人害怕,此时,它虽色彩艳丽,光晕华贵,但却是温柔的,并且将它所照耀的一切,也都变得温柔起来了。丝丝缕缕的,沁人心脾。这多么像西濛湖畔的晚霞啊!
琴停下来,面朝大海,紧贴着护栏,忍不住将一双手在唇边围合起来,放声的说:“好美啊!”
这声浪,惊着了一个人,那个人,方才还拖拖踏踏的走着路,一切都让他打不起精神。但此刻,那声音,就像唤醒一种沉睡,使他猛然的旋转身子,朝着喊话的人看过来了。
而那个陶醉的抒情的的女人,整个浴在橘红的晚霞中,一顶米色的窄边圆帽,更使她那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中闪光,一袭雪白的长裙几近曳地,她紧紧的靠着那护栏,并且踮起了一双脚来,那面容,那侧影,那浑身上下的光辉,不正是易凡朝朝暮暮念着的琴吗?
不可思议,西蒙湖畔的一幕再度重演,只是变换了风景。然而易凡情的热烈,却有增无减。本来以为,生活已经死了,连自己也像是死了一样,但此刻,他满血复活了。他眼中迅速恢复了一位男子坚强有力的神采,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完全的开拔起来,他仿佛是受着上帝的指引,变得无比的勇敢,他向着琴走去了,在琴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易凡已经将她旋转过来,紧紧的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并且,并且,将自己的火热的唇,也印到琴的唇上了。惊得琴双目圆睁。那吻,可以说是来势汹汹,不可抵挡,但分明又那样让人陶醉,琴已经察觉,是易凡在吻着自己了。所有的爱,那个男人积蓄半生的爱,都在那热烈的吻中释放,那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啊!一种滚烫的暖流,如火焰一般到达琴的心胸之中了。她来不及,似乎也并不情愿将他坚毅的身子推开了。受着感染,琴也开始抱住易凡,并且很配合,很忘情的融入那个吻之中了。易凡摩挲着琴的帽子、脖颈和后背,不停不停的吻着,吻她的唇,又吻她的眼睛,她的面颊,她的耳际。他所呼出的热流,整个将琴融化了。当一个男人全心的爱着一个女人,他所能奉献的全部的伟力和温柔,都一并的传达给琴了。到最后,琴紧紧的拥着,拥着那个火热的身躯,两个人才渐渐平息下来。
但他们不知道,这一幕,又被一个无心漫步至此的女人全看在了眼里。她的心,一阵空,一阵痛,一阵释然,又一阵苦楚。
“琴,你是上帝派来给我的吗?你知道我的爱,正对你如饥似渴吗?你知道我没有你,都快活不下去吗?”
“哦,易凡!快别这样说。我谢谢你对我的爱。其实你也知道的,我也爱你!但我们的爱,必须到此为止。刚才的一吻,我已经完全的收下了你对我的深情,而我所能奉献的,也完全奉献给你了。回家吧,易凡,快回到黎华的身边去。别再迷失。”
“不,琴,我没有迷失,相反,我却比任何的时候都更清醒。我明明白白的看见了我对你的爱,不,是我们的爱。你只是并不知道你自己的内心。对我的爱,就像我对你的爱一样,深深的潜伏在你的内心深处。因为不知道在几百年前,或者一千年前,我们根本就是一个人。我们是一个完整的全体,一不小心走散,所以才天各一方,遥相思念。但现在上帝既已启示我们,我们不能再分离了。琴,来吧,来与我合体,否则,我们永远是碎裂的。”
“不,易凡,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你不要忘了,黎华在等你。我已经听说了她许多故事,她那么善良,那样爱你,那样忍辱负重,全心全意,请你不要辜负了她吧!她已经为你奉献了自己半生,你们用半生的时间,彼此缠绕在一起,那样的爱,是无法分离的。”
“我知道我也爱黎华,但那种爱是不同的。天知道,我也最不愿伤她的心,她为我,为我们一个家,付出真的太多,为了获得一点点幸福,她甚至承受了几十年的委屈。所以我才为你们而心碎。春节的时候,从你们家回来,我痛苦万分,只好买醉,一整瓶白酒,差点让我送命。是黎华及时发现了人事不省的我,我才被救了回来。她对我,甚至有再造之恩。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没有理由装作若无其事,我不能继续欺骗黎华,我更没有理由去享受她完全的爱和细心的照顾了。”
“所以怎么样,你们已经离婚了吗?易凡,如果是那样,连我都不会原谅你!”
“不,没有。但现在我们分住。我觉得生命对我似乎已死,生活也完全被我抛弃也无情的抛弃了我。直到刚才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才明明确确的知道,我还活着。”
“易凡!”琴心软了。她垂下她的眼睑,然后又抬起头来,一束明亮的光,在她的眼中闪现。
“易凡,谢谢你!你几乎把我变成了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的幸福已经到达这人生里的巅峰。如果再朝前走下去,将是完全的悲剧。”
“明明真心相爱,却装作毫不在意,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真心相爱!难道你和黎华不是真心相爱么?你们跨越那样重重叠叠的压力,才无比艰难的走在一起,你们为了能够在一起付出的心血怕如今也还历历可见吧。再说我和我的先生,我们虽然一向平淡,但也经历了选择的失误,经济的困顿,长时间的入不敷出,极多的艰难,然而相互依伴的生命,让我们更加的了解彼此,彼此也更加信任,并且很多人生观,价值观,都毫无罅隙的吻合在一起。我们努力于共同的孩子,我们一起孝敬双方的父母,我们在平淡的生活里,慢慢的品味出爱情的真正的滋味。爱,不是游离的,不是激情一刻的燃烧,至少人到中年,我们对爱的感受是不同的。就如同你和黎华,爱是在你们的生活中,在你们的生命中生着根,发了芽,又弥散到生活中所有的细微的。那才是真正不可拆,不可分的爱呀!”
“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对你的爱,是不受大脑控制的,因为那种爱,也是不可拆,不可分的。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很完整的一个。”
“为什么你总是强调这个呢?”
“你知道春节的时候,我为什么看见你们家的陶罐就呆住了吗?因为完全相似的情景,在昆明旅行,入住翠湖宾馆,在宾馆附近的小街,看见那个陶罐。一见如故,非它不可,哪怕冒着长途运输摔坏的风险也坚决要将它带回家。我是和你犯着一样的傻,你如果去我们家,在我们的玄关处,你就可以看见一模一样的它。所以我们分明就是一个人啊!至少曾经是,五百年前是,今天更是。所以青春时节爱上你,也是神冥冥中的指引。我们已经整整分别了二十年,你还忍心让我们继续撕裂吗?琴!”
原来他说的爱的证明,是指这个。旁边的女人有所了悟。继续听他们谈话。
“终于明白你的激动是怎样由来。但易凡,你记得吗?我有一幅画,叫《暖与柔》,就摆放在装饰壁炉的上方。和今天一样橘色的夕阳,在西濛湖畔,也许正当你发现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对散步的情侣,妻子深情的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聊着什么,四目相对,温情脉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罅隙,他们爱得无比深沉。与那暖的夕阳一样,散发出生命的柔光。多美的一幕,你已看过,醒悟了那画里,正是你和黎华吧。同样是不经意,有了这离奇的纤巧。我相信,我们都是彼此深爱着。但爱,它不一定要陪伴要占有。远远的关怀,默默的祝福也是爱的一种,也许是更长久的一份爱吧!其实上帝真的很爱我们,他让我们今生可以相遇,并且这样相知。这世间,真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这样一场际遇,一种缘分。”说完,琴十分感恩的又将易凡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那爱里,已经是一份饱满的寂静。
“琴!”
“易凡,回去吧,回去黎华的身边。我已托付傅文转告你,回去黎华的身边吧。他一定是相信你能够自己处理好这一段感情。还有瑞溪,等着你这个爸爸爱妈妈如初呢!因为孩子们流行一句话:最好的家,就是爸爸爱妈妈。”
“琴,我永远的琴!谢谢你!我爱你!一生都爱你!”
“回去吧!我来了珠海,还希望你们这一对主人,还有文博夫妇,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起请我吃饭呢!”
“那是必须的!”黎华站在夕光里,笑意盈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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