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次他五人随王爷同来,乃是为了探查黄河开封河段决堤之事,该段黄河河道乃治水能吏所修,一里河道化了其余地界三里河道的银子,又非汛期,此时决堤,物反常即为妖,康熙何许人也,当即断定此事与反清势力朱三太子、白莲教等脱不开干系,于是立时作出料理:第一件圣旨传给了叶布舒亲王,要他“观望风声”,其实便是探查白莲教、朱三太子并绿林盟等民间组织的关系、动向,由大内侍卫李峰午与刘锡同护送;第二便是命宫承瑞率两名侍卫前往少林寺传谕,封嵩山少林寺为天下第二寺,赐良田千顷以为少林寺香火之资,并传康熙口谕,少林寺乃中原武林之望,盼其“做好武林表率”,若有“趁朝廷时艰而作乱者”,请少林寺必要时可“以渊深佛理与深湛武艺护法灭魔”,并有密笺付与少林正清大师,要紧的几句这样写道:本朝太皇太后笃信佛教,太皇太后不惟朕之祖母,更乃大清擎天之柱,近闻中原地区有白莲教、天主教、无生老母教等外道邪魔作祟,恶紫夺红,令佛教大失其色,太皇太后心感不宁,万望正清大师体察朕意,为佛门除却外道妖邪,为太皇太后襄除不宁之梦魇。另,大水之后,恐瘟疫蔓延,听闻有名医叶天士专擅温病学,但该人书生剑胆,素不与朝廷来往,官府未必请得动他,况且他游方不定,万望大师发动武林人士找寻,请他相助官府预防疫情,功成之时,朕更有厚赐!
宫承瑞回想当时情形,传口谕加封少林寺时,只记得正清大师只点点头,不置一辞,但当正清拆看完密笺后,却能看出正清点头之时已带上微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窥一斑而见全豹,当今天子实乃圣君。尊者赐,不敢辞,千顷良田老衲谨代盍寺僧众谢过,但烦请宫施主转奏,本寺香火之资向由天下善男信女捐赠,现下河南有灾,请天子允准敝寺将良田转赠流离失所之人;寻访叶天士之事,扶危济难,我辈理所当为,此事便包在敝寺身上,粉身碎骨,也当办到;至于其他事宜,容老衲直言相禀,妖魔小丑不足惧,仁主一念,只消存着善待百姓之心,上通于天, 即可高枕无忧,云在青天水在瓶!”宫承瑞道:“谨遵大师吩咐。”正清又道:“宫施主追随圣君,便是少林之友,若有需要处,只管吩咐。”言罢去了。
宫承瑞正自后悔,只听木从心昂然道:“在下武林中籍籍无名一小辈,与诸位女侠素不相识。你如此说话,可是将在下身份抬得高了,只是不知自重,却将自己的身份贬得低了。”七薇听他出言讥刺申虎,都是暗暗称快,有两三个毫无心机,齐声叫好。宫承瑞听他不是七薇伏下的帮手,心下便即释然,欣喜之下竟忘了追究他讥刺己方兄弟,于是上前道:“这位少侠,不知来此有何吩咐?”
木从心以前识得宫承瑞,便道:“宫大侠威名播于朔北,雪山八薇名号震于武林,在下所见所感,都是堂堂正正的人物,若再打上一架,双方折损必重,请各退一步,剩下的事再谈不迟。”宫承瑞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此人谁都不识,只是不忍双方再度动手更有折损,便即出头相劝。宫承瑞属大内侍卫,寻常多奉旨在江湖上走动,除雪山八薇外,也见过不少恩怨分明,快意洒脱的铮铮人物,但恩怨是自己的恩怨,快意是自己的快意,像这般没来由出头干涉别人之间的事的,还是第一次见,心中疑惑,莫非此人大有来头?还是那申虎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师承何人?”神态甚是傲慢。
木从一则厌他出言无状,此刻见他神态,更是气恼,二则实在不便透露姓名,因道:“在下说了,在下是武林中籍籍无名之一小辈,说了你也不识;至于在下师尊,在下答应过他老人家,不向外人提起他姓名来历。”其实铁掌门灭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武林之中要诛之祭奠“李老英雄并铁掌门满门义士”,官府则要海捕之以取藏宝图,何止武林之中,连官府都知其大名,因此小辈固是小辈,籍籍无名却不见得了。
宫承瑞深知己方只有五人,自己方才虽伤了玉面罗刹,但己方再也不会有援手到来,恐再拖得几拖,更生变数,那时非但王爷无法救出,己方更有性命之忧,眼前这人即便有名师调教,毕竟年纪轻着,修为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眼下之计,只有速速将之制住,再动手迎回王爷了。于是宫承瑞上前一步道:“这位少侠方才说的没错,可我等若非迫不得已,又岂会到佛门清净地来寻事,此事本与你无关,你若能体谅,这就请离去,若不能体谅,那咱们只能手底下走上几招再说了。你若败了,还请不要再干预此事,你若胜得宫某,我几个任你与七位女侠处置。”木从心正待答话,宫承瑞又补道:“这位少侠,宫某敬你侠义心肠,劝你还是及早离开为是。明人不说暗话,我几人是领了死命令的,即便今日宫某败在你手下,除非你杀了我几个,否则过几日我们仍是要来纠缠,直到迎回王爷为止,宫某言尽于此,少侠执意要干预,这便请动手罢。”
木从心本欲再劝,但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要劝也无从劝起,且已申明不救回王爷誓不罢休,即便今日劝解得此事,日后也……但总不成看着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为今之计,只有先阻住双方动手,再做打算了,于是他道:“宫大侠说得有理,然而大丈夫做事,讲究个有始有终,在下既见到此事,便不能袖手,形势所迫,不得不向宫大侠领教,并非有意得罪,请!”言罢走到开阔处。
宫承瑞走到木从心对面,道:“不必留情,出手吧!”言罢更不答话,双掌作刀向木从心击来。他第一招便是八卦刀法中的拦江截水,左脚前滑以脚尖勾住对手脚跟,右手向左平斩对手面门,右手平斩之时左手刺向对方喉头,当此之时,对手不是被绊倒,便是面门被手刀扫到,倘若扛住前两手,最后一记探向喉头的疾刺也难以躲过。宫承瑞虽身在深宫,但份属康熙手下第一等人物,出手丝毫不逊于江湖上一流好手,只此一式便见功底,探足、右扫、左刺三个动作虽分先后,但在宫承瑞手中使出却迅捷犹如一体,木从心当前眼力比往常锐了倍余,在宫承瑞左足探到之时便向左腾挪,右手以蛮力挡开横扫,左手中途排开对手刺向自己颈部的一击。木从心化开宫承瑞这一招,虽离不开少时在少林寺硬桥硬马的正派功夫根底,更得益于蛊丸效力,宫承瑞一招之间已试出眼前这年轻人内力纵不如己,但出手之速不弱于己,膂力之强更在自己之上,当下收起轻慢之心,手脚齐施,将一套八卦刀法施展得淋漓尽致。横云断峰、黑龙抢珠、金雕扑兔等等寻常招式在他手中却使得极不寻常,木从心几次几欲招架不住,但运力蛮打,却也能以蛮力震得宫承瑞手臂隐隐发麻,宫承瑞也屡次以毫厘之差,无法击中木从心。
木从心虽紧急时刻以蛮力架开宫承瑞的招式,心下暗叹,人言八卦手黑,果然无虚!他适才夸赞宫承瑞甚么甚么“威名播于朔北”、“威震京师”云云,本乃开场吹捧客套,此刻看来,这吹捧客套之言却也不虚。不错,八卦刀素来手黑,以奇致胜,那是不消说的,然则宫承瑞于皇宫藏书多所涉猎,渐渐悟到,单凭出奇,用以对付寻常人等还成,甚至比堂堂正正的招数更能速胜,但终究难臻第一流的境界,于是闲常之时,从八卦刀法开始钻研,脱刀而使刀法,变其阴鹜诡谲之风,且手中无刀,近身之时更能发挥近战长处,此时施展出来,木从心应对时深感吃力,就不足为奇了。
宫承瑞却也惊诧,自己方才第一招为这年轻人化解,还可说是对手侥幸,也可说自己存了轻慢之心,但随后又使出的三十四式计一百三十九招却是拿出了真本领的,未曾丝毫留情,甚至比寻常用功之时发挥得更加酣畅,但总是关键之处差得几寸几分,难道这年轻人武功竟能高出自己?想到此处,索性再试他一试,于是宫承瑞双手回圈,虚作抱刀之势,他这一下乃是八卦刀第三十五式怀抱琵琶,已变先声夺人为后发先至,左手绵劲中蓄,右手刚劲待发,同时护住前胸自腹各处要害,端的是天衣无缝,对手若要进袭,无论击向他身上何处,他均能以左手绵劲消解,同时右手以刚劲反击,定教对手大吃苦头不可;对手若不进袭,则宫承瑞绵刚二力蓄好之后,阴阳相济,再附上自己几十年内功修为,左右双掌只消同时向敌人击出,那便势如压顶,对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除认输外更无其他办法。
木从心修为毕竟尚浅,他眼中只见宫承瑞由攻势变为守势,对手后招他却看不出来,自己使的这套罗汉却魔拳,比之少林入门武学稍高,比之少林中等修为的武学稍低,是以防守为主的拳法,人家突然守得严谨周密,木从心一时之间却也未能转守为攻,只一犹豫,宫承瑞已运功蓄势完毕,双掌向木从心击来!木从心距宫承瑞约可一丈许,宫承瑞双掌作势平推之始木从心已隐隐感到劲风扑面,这一式看似缓,实则疾,片刻间已距自己不到三尺,此时木从心此时只感到一股雄强的力道击向自己胸腹,另有一股柔和力道透过自己双臂间缝隙,缠向自己面门,未及着身,便已气血翻滚,内息不顺。木从心不及多想,情急之下自然拼出浑身力道,迎向宫承瑞双掌。二人一倚内力,一仗蛮力,只听“砰”一声闷响,木从心向后退了五六步,运气调息,宫承瑞却一步未退,原地不动,但脸上却无取胜的欣慰神色,七薇与四侍卫从旁观战,他二人若就此罢手,则木从心便算败了。眼见木从心胸腹起伏剧烈,不似有再战之力,却不见宫承瑞趁势追击,刘锡同正欲上前询问,忽然宫承瑞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脸上显现出惊恐之际的神色,他指着木从心道:“你,你!”竟似腿软了一般,踉跄后退了两步!申虎、李峰午慌忙前去稳住,宫承瑞道:“罢了,我几人今日认栽,你自甘堕入魔道,日后大家对付你,也不必讲甚么江湖规矩了!”言毕五人携手一冲,片刻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木从心此际忙于调息,不能开口说话,七薇捡回七条命,只有暗自庆幸的份儿,是以并未阻拦他几人,只在这几人远去之后方才呼叱了几句,这才来看木从心情形,木从心此时气息已经调匀,他本意即在阻拦双方动手,此刻宫承瑞一行已去,可说目的已达到,后边的话他却没听清,便没追宫承瑞而去。
而宫承瑞那边儿,方才满以为自己功力所聚的一式怀抱琵琶能收拾下木从心,但不料最终自己左手绵劲为对手右掌古怪力道所打散,是以左臂无恙;右手刚劲非但被对手左掌以一般的古怪力道挡住,同时逼回宫承瑞体内,那股怪力自宫承瑞右臂传到他右半身,霎时间他右臂酸麻,右半身剧震,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只不过当着七个女流与自己兄弟,这才一口气提住,撑着说完话,尔后迅速离开了延祥寺。他几人奔出四五里,眼见得身后并无人追来,宫承瑞这才松了口气,停步静坐歇息,剩余四侍卫围拢过来,运功助他调匀内息,宫承瑞毕竟内功深厚,适才所受也并非对手以内力所伤,故而很快便回复正常。他喃喃道:“怎么可能,那人分明已经……”半晌,他不顾相顾愕然的手下,自行去了,四人回过神来,随在他身后,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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