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的风平浪静,让易凡感觉如曼舞轻摇,清晨的阳光,刚从海平面升起,火红火红的,却并不灼人。已是初冬了,但心里仍暖暖的。几乎从来没有觉到,生活是如此美好。也许曾有更为美好的过往吧,反正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现世的、此刻的心中,无所惆怅,无所忧烦,只有那暖暖的阳光照着,透过车窗见到的一切,过往的行人,哪怕匆促的脚步;街旁的绿树,到冬天了也依然绿着;那一只被主人牵着的小狗,也是悠然自得的东嗅嗅,西望望;孩子,看那背着小书包的幼稚园的孩子,在母亲身边又蹦又跳,那脸蛋儿,是何等的饱满和红润啊!
一位中年的男子,也许鬓里,已经藏了不少的白发,但他正是那样不可抑制的在车里,默然的点头微笑。
到了办公室,时间尚早。他仍然收不住一脸的喜悦,拿出手机,向琴发去他快乐的问候:早!她知道琴是从不睡懒觉的,哪怕如今并不需要去单位打卡。
琴:早!今天你还真早!
易凡:是吗?吵着你了吗?
琴:当然没有,早起床了。
易凡:好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琴:就你什么都知道。
易凡:当然。
琴:感觉到你今天很开心?
易凡:不会吧?你又看不见我的表情。
琴:有些信息,未必需要可视可听才能了解的。
易凡:怎么办,那叫我在你面前如何遁形?
琴:你想要隐遁吗?
易凡:如果是那样,我何必加你的微信呢?还生怕你不理我。
琴:感觉二十年了,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易凡:一样吗?什么一样?
琴:和你说话的感觉,依然那样轻松快乐,毫无罅隙。
易凡:以前你可说过好多并不快乐的话。
琴:那是因为你太遥远,如果你和我同一个城念大学,能时时安慰,也许我就没有那么多不快乐了。
易凡:未见得哦,青春的烦恼,为赋新词也要强说愁的。
琴:那些忧愁烦到你了吗?
易凡:没有,你使我变成英雄,因为为你解愁,比各种比赛获奖还要开心和有意义得多。
琴:真的吗?你可看见我一脸幸福?
易凡:看见了。
琴:不信。
易凡:真的看见了。一对酒窝,已快溢出酒来。
琴:讨厌……
易凡:今天随便你骂讨厌,我都不申辩。
琴:呵呵,今天捡到金子了。
易凡:是啊,不知道为何,特别开心。
琴:所以一早发短信给我。
易凡:是啊!
琴:谢谢你。对了,可以发一封我写给你的信么?好想再看看,二十年前,自己曾经给你说过些什么。
然后,分秒之间,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出现在眼前。上面清晰的写着易凡的学校和信箱、名字,信封是自己大学通用的,只加了一个自己的学院和班级。一张川西民居的邮票安静的贴于信封右上角,并在邮票的下端,盖着一个邮戳,朦胧难辨。
琴:天啦,易凡,信就在你手边?这样快。
易凡:它们一直静静的躺在我的抽屉里。
琴:那你经常拿来读吗?
易凡:也没有经常。如果想看了,就……
过了一会儿,易凡将一封信展开,近拍了之后发过来,琴便见到自己曾经的字迹,有些娟秀,有些温柔,又有点自负。她细细的读起来。
易凡:
你好!
我的智者朋友请你告诉我,欣赏自己与同欣赏别人孰更重要,我是真的需要帮助,因为我对你有信赖的欣赏。
其实对于我自己,我有时都不免骄傲了,我固执的坚持我的方向,坚持我的方式,谁也没有力量不叫我自己去体会我自己才拥有的世界里的欢愉,及那独具的忧哀苦痛。在这新的环境里生存了近两年,越来越觉到坚守我自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至于他们如何看待我,我并没有一点在意的。我上封信讲给你听的难过,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竟是怎么了,越发的不会做一个明朗的人,真像是一个朋友喻的恰若了深山里的一株兰草,因离众生遥远,所以不会讲了相通的语言,而自我就越发的膨胀了。
……
孤独、骄傲、自负、自我,全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了。“小蹄子,你爱着他。”琴竟忍不住对自己戏谑。虽然满篇没有一个爱字。琴给易凡所有的通信里,都没有那一个滚烫的字。但再用心的,反复的读,那隐藏在字里行间,隐藏在那一颗少女的心中的,不是缠绵的爱,是什么。如同信是屏风,写信的人,躲在屏风之后。屏风之上没有爱的语言,爱也躲在屏风之后。
是啊,琴和琴的爱,躲在屏风之后,叫易凡怎样猜呢?何况,那是怎样的一种爱?
琴,那时是爱着苏原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春飞扬,爱意漫天。欢笑或歌哭,相思或离愁,饮水也如饮酒。那流云如纱,晚霞当床,琴总想伸出长长的臂膀,与苏原交握于空中,因为她是时时也不愿和他分开的。
然而与易凡,是宁静的。静得你几乎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因为那个世界里,只有灵魂的低语。你轻轻的说,我静静的听。你说的,与你未说的,都在我的了解,都在我的知会。那魂灵最深处的思考与感动,哀伤与幸福,如一幅水墨,就轻轻扬扬的传送到另一颗心里去了。
直到今天,琴才发现,自己对易凡,是爱着的。王菲曾歌,“谁说爱人就要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诚恳”,而那灵魂之恋呢?
是的,是痴恋的,是无声的痴恋着的。那种痴恋,如同仙恋,并不与凡尘相争。或许也仅仅是,一份相知,一份已经不分彼此的相知。彼此交互的片言只语,如抖到空中的纱翼,不管隔着多么遥远,它都可以飞到对方的身边,去聆听,去抚慰,去陪伴,去了解,去给到幸福和关怀。
如此的痴恋,不仅不为空间所隔,连时间,也是无力拆散的。二十年已是四分之一的人生,但那种感觉,一点也没有减淡。他们仍如以往一样的相知,他们仍如以往一样的默契和相惜。他们根本是这世间的不可能,也许,只有做比金岳霖与林徽因。
而此刻,琴真的如林徽因一样苦恼着自己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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