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降落处正好是一条曲幽小径,顺着一路走来,但见前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两岸杨柳依依,河边水草繁茂,头顶白云悠悠,耳际虫鸣鸟唱,好一派人间胜景。
遂信步前行,不远处有一座八角重檐凉亭独立于乱石之上,虽不伟岸,倒也清丽脱俗,古朴典雅。亭中隐约有一白发银须老者正捋须凝望前方,独享这阳春美色。
近前一看,伯乐十分惊讶。这不是那大唐号称“百代文宗”的韩昌黎吗?没错,正是那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韩退之。
见得此公,伯乐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页文字: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顿时,心中忿忿然不已:一介腐儒,鼠目寸光,你知道什么呀?定然要与这斯理论理论!
为不失体统,于是伯乐上前双手一揖,故作客气:“昌黎先生可好?”
韩愈一愣,双目打量来人,虽颇觉面生,但还是抱拳还礼:“正是在下,阁下何人?”
伯乐亦手捋长须:“我乃秦人孙阳,对了,就是汝《马说》中的那个伯乐是也。”
“哦,原来是伯乐先生,幸会幸会!”韩愈很是惊讶。随即手指旁边石桌上的一壶杏花村老酒:“先生可否同饮?”
“嗯,在下正有一事要讨教先生。”伯乐之前的客气已然全无。
“请讲!”韩愈一脸愕然。这怎么刚一见面就有事要讨教,咋一看还似乎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伯乐倒也不再做作,随手端起桌上刚倒满的那杯小酒:“敢问先生为何总是埋怨世无伯乐呢?”
“难道我说错了吗?”韩愈朗声应道,却已是有些委屈。
伯乐闻之,将手中杯子重重一放:“错,错,错,错得甚远矣!尔等酸儒自命清高,实则见识短浅。实话跟你说了吧,吾虽比汝等那圣祖孔老夫子早出生一百多年。但是,吾在当时的门徒却也早过了三千之众,贤者又何止七十二人?可谓桃李满天下,方才赢得了这伯乐将军之名号。”
韩愈更加不解:“既然如此,你等为何不替当世大量推荐良驹呢?”
“非不能也,乃不愿尔。”
“可否示教一二?”
“当然。汝试想,吾虽名为将军,其实不过一马夫尔。尽管名满天下,但至今还有几人记得吾真名?”
伯乐又自倒了一杯小酒仰头而饮:“汝再看看那些曾被吾辈引荐于帐前之良驹,声名早已胜吾等远矣!如赤兔、的卢、绝影之流。如今,可还有一人记得荐它之人否?”
伯乐越说越气:“更有甚者,燕人郭隗自以为贤,胡说八道。竟给昭王编出一个‘千金市骨’之鬼话,故意扰人视听。难道一堆白骨残尸都比吾等高贵许多么?真是气杀老夫也。”
韩愈立于一侧越听越迷糊,亦已然动气:“我原以为你乃万世之圣贤,却为何竟如此心胸狭窄?哼!”
“吾心胸狭窄?那三国吴侯算是当世雄主了吧,他的心境又当如何?竟因为凤雏先生几句酒后之言,就拿自己的锦绣江山当儿戏,明知其贤却弃之不用,害其万箭穿心于落凤坡下!何况我辈区区一马夫尔,还谈什么心胸?”伯乐理直气壮,毫不示弱。
“你,你,你……我看你等是妒贤嫉能之辈!”韩愈气得口齿哆嗦,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你什么你?汝乃一腐儒尔,就算吾辈妒贤嫉能,也不会为人作嫁衣裳。再说,他人有无良驹使唤,良驹又是否能驰骋沙场、扬名立万,这又关吾等什么鸟事?”伯乐也气得满脸涨红,说完竟摔杯拂袖而去。
韩愈听得这番言语,满目迷茫,呆立于原地,双足竞然动弹不得,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待缓过神来,遂长叹一声:“不错,那文章是我所写。但已世易时移,此一时彼一时也。想当年,马分六类:种马、戎马、齐马、道马、田马、驽马,用途各异,纷繁复杂,养马相马方成学问。故世间皆需伯乐。而今,什么马亦不用之,尽用些铁头钴脑之物件。纵然伯乐亲身临世,又如何识得?更何况是其门下隔世之弟子?唉!吾真乃腐儒一枚也!”
言罢,亦顿足甩袖忿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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