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有罪,莺儿何辜,昶儿何辜,你们只管光明正大的来对付我。何必用这卑鄙无耻的手段!”林烈辨不清此际是悲是恨是怨天是尤人,还是自怨自艾。“小三,还是连夜赶去,免生意外!”羽琪亦心急如焚。林烈捧信的手垂了下来,身子斜倚在门墙上,怔怔地半晌没有答话,任猎猎霜风扑打着飘飞的乱发,单薄的衣衫。
这时,有几个家丁提着灯笼赶来,因林楠叫开大门,直闯而入,众人不知缘故,匆匆来看究竟。羽琪见此,便吩咐他们搀林楠下去好生将息。
羽琪把一件外衣披在林烈身上,关上门,催促道:“你还犹豫什么,快走!我陪你去。”“我这一走,谁去取鹿云关,我怎样向皇上交代?”林烈徘徊于两难之间,恨分身无术,难保两全。羽琪急得直跺脚:“取鹿云关也不争这几日,人命关天,你倒有心情取鹿云关!”林烈只管出神地望定案头摇曳的烛光,心头一片混乱。“小三,你犯什么糊涂!”羽琪捶着桌子叫道。林烈方才应道:“你让我想想。”
鹿云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占据它无异于掣一把尖刀逼在韩窈的后心,形势险要人人皆知。勿庸置疑,皇上早已洞明其中要害,收取此关是他梦寐以求的。然而朝廷中物议纷纭,各执己见,莫衷一是。诸王室惟恐田元帅臣服塞北,势力进一步壮大,将拥立太子殿下削藩没收王权,于是千方百计阻挠林烈北进。纵然是田元帅的属下也有不少人怀疑林烈言过其实以为不可轻信。皇上在对林烈的信与疑之间不能决断,在战与和之间举棋不定。林烈收复鹿云关早已成竹在胸,耶律元雄用兵布阵之道,关内地理形势,他了如指掌,又破获了直达关内的秘密通道,收复鹿云关如探囊取物。而赢得皇上的信任,促使皇上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任命他袭取鹿云他力不从心。机不可失,时难再来,他岂能与这一线机缘失之交臂。同是他视为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两件事一齐落在他肩头,他只能取舍,不能两全,他无可回避地必须在短时间内作出痛苦的抉择。
他披紧了外衣,独自踱到门外,圆月已西倾,霜重露浓,高风呼号。风刀霜剑扑面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两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一轮朗月碾着露华在纤云里微度,磷阳关外空旷地带荒草离离,浮着银灰的凉雾,夜,静极了,寒蝉凄切,虫声呢哝。不远处,田元帅的营盘连绵不断,星星点点的灯火望不到头。他单骑护住妻儿的小车帐,要冲出重围,奔赴汶河,以妻儿作人质,换取黄允清勤王之师。
“啸宇。”秦珏掀开车帐门帘,唤一声,林烈凑近前。秦珏含笑把手递过来,林烈握住。秦珏目光柔柔地抚过他的脸,又落在孩子熟睡的脸上:“你瞧,昶儿睡得多香。”林烈看看孩子,他躺在妻子的怀里,酣然入梦,把颠簸的小车作了他的小摇篮。当两人的目光再次相对的时候,林烈读懂了妻子眉目间大敌当前波澜不惊的镇定。林烈紧紧地攥着妻子的手,默默地点点头,那一刻,妻子和孩子加起来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情感的波澜一浪浪涌来,仿佛海潮的上涨,势必汹涌泛滥开去,一发不可收拾。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把桀骜不驯任意驰骋迷乱心志的情绪扼止于萌芽状态。把一切神思聚焦在权衡两事的轻重缓急,利害关系上。一番无异于两军阵前惊心动魄杀得天昏地暗的决战的思想抗争之后,他的私心杂念柔情羁绊终于被冷峻而理智的慧剑寸寸断断。显而易见,围剿他北上的势力遍及朝野,他伐幸杀开一条血路,再要回头,恐难作第二次突破,此时不取鹿云,更待何时。至于耿忠义的恐吓信,明摆着就是逼迫他走回头路的无奈之举,绝无加害之意,反有呵护之心。区区小把戏,竟使他乱了方寸。他拿定主意之后,也怪讶自己何以变得如此脆弱。
“小三,我替你去洹河口把弟妹接回来!”羽琪琢磨了一阵,明白了林烈进退两难的处境,主动替他分忧。林烈见羽琪跟上来,又说了这话,颇受感动,把手重重地搭在羽琪肩上:“二哥,我正想拜托你,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羽琪又焦急又兴奋。林烈忙嘱咐了几句,羽琪一一点头,末了诚恳地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说罢,回房抓了倚天剑,转身要走。林烈又叫住他,说:“非万不得已,你也别伤害耿忠义他们。”“他不仁,你何必跟他讲义气。”羽琪抛下一句话,人早已没影了。
这一日早朝,皇上较之往日尤其显得气宇轩昂容光焕发,半个月来困扰得他寝食不安坐卧不宁心力交瘁的对韩策略如今一锤定音了,从此可以甩脱那直不起腰杆仰人鼻吸的窝囊劲,树立大齐作为天朝上国雄霸天下睥睨四海的王者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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