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至三十一日,国民党永绥县政府历时五天在县城召开了一个参加国会议员的选举大会。因为是否被选为国会议员,将直接关系到县党部和三青团谁能够在永绥县执掌政权,故而两派骨干成员在会议选举会场闹得不可开交。会议期间,有一名参会的三青团代表,因为言词激烈,与几名县党部的代表发生了口角,几个人在会场上大打出手。参加会议的两派代表们见状,不仅没有人出面劝阻干涉,反而纷纷加入群殴直至拔枪相对,导致选举一度无法继续进行。然而,最后选举以县党部代表当选,三青团代表失利告终。这些三青团的骨干成员代表,大多数居住在永绥县的各个乡镇。他们回乡后心有不甘,便开始在各个乡、镇、村到处召集喽啰,公开对抗县党部的现政权,并且组织了一个乡兵团,围攻永绥县城,爆发了所谓“三二事变”。各支土匪武装闻讯,也蜂起云涌,在附近村寨甚至部分乡镇占地称雄,永绥县城居民的粮食供给为此几乎完全断绝。事件爆发后,国民党湖南省政府军因解放战争吃紧已无暇顾及,县政府只好向四川、贵州等省邻县的驻军求援,派正规军护运粮食进城,这些军队的官兵往往又会趁火打劫一番,弄得城乡普通的无辜百姓受尽了荼毒。
再说,在距离县城仅二十五公里的弹丸之地边城与一河之隔的四川省洪安镇,在此期间却始终没有遭到各股土匪武装的洗劫。在这里要说原因,其一,是由于洪安镇内还驻有一支国民党江防部队,土匪们因为害怕国民党正规部队,才使得边城在枪声四起的匪乱中免遭洗劫。其二,还得说说边城镇镇长侯丹洲,他邀请杨东宇、文奠初、杨亚平等边区两镇名绅,在边城镇内组织了一个有两镇镇公所、警察所、自卫队和驻军参加的“军、政、民三方联谊会议”,在永绥县政乱中努力维系着边城和洪安两镇旧的机器,也在客观上起到了短暂稳定秩序的作用。边城大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的,商店还是照常营业,看不出有什么动乱的迹象。到了晚上,镇里的自卫队“咋咋呼呼”地唤口令时,才显出一些紧张的气氛来,善良敦厚的居民、村民们虽然知道地方不安宁,但仍旧虔诚地相信两镇万无一失,争先来到这里为生活奔忙。
次日,逢五边城赶场。居然也还有一些外地的小商、小贩前来摆设地摊,虽没有往日热闹,但毕竟在边城镇及邻河洪安镇的大街上摆满了地摊,人群熙熙攘攘的,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因为时局混乱,赶集的人们更愿意囤积物资和硬通货币,多是以货换货,用一斤粮食可以换一碗面条,用一件旧衣服换几个鸡蛋等等,也有少数持有银元的人,用银元购买到价格昂贵的香烟等紧俏商品的,比如香烟市价是一块银元购买一条香烟。没有人愿意使用国民党发行的金圆券等纸币,金圆券在市场上成了一堆废纸。
话说,边城国立茶师有几个学生,上街来赶集。因为时局混乱、物资紧缺,像学校学生使用的稿纸本在边城市场上也是一时洛阳纸贵。镇上有一种特色小吃,当地人叫做“油香粑粑”,学生们则称之为 “灯盏窝”,这几个学生所带钱粮不够,就与这个做“灯盏窝”的买卖人商量,用他们身上携带的稿纸本,同他去换了一些 “灯盏窝”过早(本地话:当早饭吃)。学生们正在与卖“灯盏窝”的人讨价还价,大街上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只听有人喊:“土匪打边城来了!”,大街上赶集的人群顿时惊慌四散,街上蔬菜、旱烟叶等物品洒落一地,各家的商铺、店铺也是关门声“劈里吧啦”响成一片。
一时慌乱中,几个学生跑到了边城镇内有名的“复裕商号”店铺前,看见店铺徐老板还没有来得及关完店铺的大门,便跌跌碰碰地就往店铺里钻。徐老板站在门槛上看见人群涌进店铺来,担心店里的货物受到损失,急忙一阵比比划划地大声叫唤说:“大家不要慌!不要听信谣言!没有土匪来!”学生们听到他的叫唤声,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就迟迟疑疑站住了,人群中那些胆子大一点的,又一边纷纷回到了原来的地摊上重新摆开了山货土产,一边朝着边城城门口方向的大街观望。不一会儿,只见一群胸怀袒露、斜挂枪支的边城镇自卫队队员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对着场上的赶集人群喊话说:“继续赶场!继续赶场!”。徐老板见状,忙朝着队员中为首的一个胖子打招呼,问道:“兄弟!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土匪来?”胖子看见是徐老板,便回答说:“没有土匪来,是我们发现有一个人形迹可疑,盘问了他几句,他这一逃跑,就出事了。”说罢,还齿牙咧嘴地发出了一阵干笑。
这几个学生听了胖子的话,奇怪徐老板怎么事先就好像知道没有土匪会来,便寻问徐老板说:“徐老板,您怎么知道不会有土匪来?”看见几个学生问他,徐老板顿时感觉到有一些自豪感,便装着胸有成竹地回答说:“我天天去参加侯丹洲镇长,在镇里组织的联谊会议,地方上的事情哪有不晓得的?”徐老板的“复裕商号”在茶洞商贾中也算得小有名气,因此常被镇里邀请去参加联谊会,商讨地方局势。不料这时,有几个从洪安镇过河到边城镇上来赶场的人,路过徐老板的店铺说起枪声的原因时,却说:“刚才打的那几枪,是边城镇城防自卫队员在清水江大桥边打野兔放的枪,兔子未打中,倒把一棵小树打成了两截!”徐老板和几个学生好奇,再问:“是不是有人被自卫队的人抓了?”那些赶场的人则回答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自卫队一些年轻的队员渡河去‘三不管’开枪打野兔,开枪后又怕被上司追究责任,故意对人捏造的。”真是,一场虚惊平息了。
这边城镇对面的清水江里,有一片荒滩,人称“三不管”,意思是四川、贵州、湖南三个省都管不着的地方。这个地方立于江中,方圆不足百米,不属于任何省的行政管辖范围,地方政府往往也不会去管理。因此,镇上人平常吵架动粗,动不动就会互相威胁说:“走!到三不管去!”。那意思就是到了“三不管”,即便打死人了,也不会受到官方处理。致于普通的人家平时也不会去到那里,这块地方杂草丛生,经常会有野兔等一些小动物出没。在“三不管”下游的对岸,就是在抗日战争期间兴办的国立茶峒师范学校,临江的河岸上有一座白塔,白塔下又有一处自然形成的岩石拱门通向河床。这个岩石拱门的通道里,如同高楼大厦的大厅般,里面凉风习习,十分幽静,边城和洪安镇上的年轻人、甚至于茶师学生,经常会来此谈情说爱,由此就得了个“幽会洞”的雅号。这幽会洞附近有一家茅草房,住有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在此靠打渔为生,因为女儿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茶师的一些调皮学生,便经常借故到她家里去搭讪。但是,此女颇为泼辣,搭讪的学生时常被她奚落的落荒而逃,大家便把她戏称为“一朵带刺的野玫瑰”。被她奚落过的学生,也常常以此自圆其说地说:“玫瑰好看!却带刺,可望,而不可摘也!”可惜的是,由于时局混乱,父女俩早就于半个月前去了贵州,投奔他们的一个远房亲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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