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主大街上,王东原看见两边站着的警戒士兵个个神情严肃,就偏过头来问兰智峰说:“永绥县境内,你们一共驻有多少部队呢?”兰智峰听了,急忙回答说:“全县一共有驻军一个师,其中县城驻防一个团,乡下分驻两个团。”王东原听了,沉默了一下,接着又问道:“部队的纪律性,如何?”兰智峰回答说:“我是今年年初,才来到永绥县就任县长这个职位的。初来时,我听到反映,说是县城驻军里有一个排长酒后失性,抓了一个妇女在一间民房里强奸了她。”王东原听罢,点点头说:“这件事情,我在保靖时就已经听说过了。” 兰智峰看见王东原已知道此事,便将话头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汇报说:“王主席知道就好了!我听到反映后,当天就去拜会了驻军的彭师长,以及驻在县城的夏团长商讨了处置办法。为了平息民怨,我还及时通知县商会,去准备了四头大肥猪,在县城搞了一个军民联欢慰问会。一方面主要是为了加强军民联谊,平息民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过这个办法,来督促驻军部队重视纪律问题,适当提高警惕,不要给省府和王主席惹出个什么更大的乱子来……”一行人又一边走,一边交谈着。兰智峰等人一直陪着王东原一行人,步行走进了三青团的招待所。兰智峰看看时间已不早了,欲带着县政府其他要员回家休息,王东原见状,就对兰智峰等人提出邀请说:“在这个节点上,也快要吃晚饭了吧?你们几位县政府的同僚,今天就在这里一起吃,大家一起多谈谈话、交流交流!”兰智峰担心这样会影响王主席的休息,执意推却了,带着几位县政府要员匆匆告辞。然后,又一同匆匆回到了县政府吃晚饭。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兰智峰主持召开的欢迎省主席座谈会定在县政府大院的小礼堂举行,王东原等人早已来到小礼堂旁边的休息室里,兰智峰则坐镇会场清点人数。快到九点钟的时候,兰智峰看见参加座谈会的人均已到齐,便来到休息室,邀请王东原等人进入会场。等到大家在主席台上、下都已坐定,兰智峰便站起来首先发言说:“今天的这个座谈会,是遵照省主席王主席指示召开的。王主席请参加座谈会的各位先生,对目前省政、县政的任何事件,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大胆提供,以便改进。现在我宣布座谈会开始!”会场,顿时稀里哗啦地响起了一阵鼓掌声。兰智峰顿了顿,紧接着又说:“王主席这次出巡来到永绥县,对在座的各位是个极不容易的可贵机会,所以我代表县政府以及在座各位,恳请王主席首先给我们大家赐以训示,以便好使永绥县今后展开一个前进的新局面!”王东原听罢,略微地向主席台上兰智峰等人挥了挥手,又对着会场示意停下热烈地鼓掌,这才开口说道:“鄙人这次湘西巡视,是根据上峰旨意及省参议会的要求,算是顺应民意吧!从鄙人离开长沙算起,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次巡视于情、于理、于国民政府,确有诸多受益!不过,湘西各县及各级国民政府各厅、处已有不少问题,需要殚精竭虑去解决。昨天鄙人在保靖县政府,接到省政府密电,要我赶回去处理紧急要务。原本想仅仅借道永绥县城添足油料,今天上午就动身启程,不打扰在座各位。不料,兰智峰兰县长说,鄙人来一趟永绥不容易,故专门邀请永绥县党、政、团各位领导和县政府各位负责人聚个会。既来之则安之嘛!现在国难当头,共产党大有南犯之举,作为党国要员理当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这已是在座各位同仁之责任。因此,鄙人今天不作讲话,还是请永绥县各位先生同仁海涵,大家先谈一谈,提提意见!”
会场上与会人员闻言,顿时显得格外沉静。兰智峰担心会议冷场,便赶忙打破了沉默说:“王主席这次湘西巡视各县,在百忙之中与大家见面,颇令诸位有些诚惶诚恐。孔子说:君子坦荡荡。所以,当着在座各位领导的面,我主要提两个问题,恳请王主席给予解决!”兰智峰看见王东原没有吱声,心里也不禁有点儿打鼓,不过他还是咬咬牙继续说道:“年初来到永绥县就任之前,我就闻听设在永绥县城的清剿总指挥部宣布撤销了,总指挥傅仲芳调任四川省黔江绥靖公署副主任,所属部队大部分均已调去了黔江,作为国民军防守长江天险的预备队。但目前,还留一个整编师,分驻在永绥县城乡各地。我的第一个请求就是:恳请求王主席回长沙后,帮助商请傅总指挥,把他这一个师也调去黔江结集,所谓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嘛!固守长江天险,应是目前党国和同仁的最大任务。”王东原这时开了口,询问说:“永绥县境向来多土匪,这个师调走以后,土匪来了你们怎么应付?”兰智峰听了,回答说:“王主席在保靖不是就已听说,驻在县城的部队有位排长酒后失性,去抓妇女强奸;同时,他们驻在乡下的部队,就不仅仅只是强奸而已,还足以会造反了!”王东原问:“何会足以造反?”兰智峰回答道:“农村居民为了生活,都要喂鸡、喂鸭、养猪、养牛羊。而部队士兵在农村乱捕滥宰,使这些地方的村民生活失去了着落,好好的老百姓被迫上山为匪,这不就是造反吗?我认为地方治安,是不能单纯地依靠军队驻防、镇压来解决的,主要还得依靠行政清明。群众安家乐业,则自然就无匪了。”
兰智峰看见没有人啃声,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提出的第二个请求,就是部队不能在县内买军粮、借军粮。”王东原听了,不解地问:“军粮是国家军队要吃的,你不卖不借,那军队吃什么呢?”见王东原不解,兰智峰进一步解释说:“军队当然要吃粮食,但军粮机关只能去产粮多的县购买,不该找无粮卖的县逼购、逼借。众所周知,永绥这个地方自古为苗族世居之地,但地处丘陵山区,山多地少,俗话比喻为伴山、伴水、半分田,全县打下的粮食,大多年成只能够勉强供应本县人食用。然而,由于山溪资源丰富、水利较便,数百年来苗族人打得米质纯熟、无粗糙米粮,比现代打米机打的一号米都要强。为此,抗战时期上级军粮机关在县内建造了一座兵站仓库,大量收购本地优质水稻,规定军粮法定价格为每斤一千元,这个价格比市场上米价一千三百数十元要低很多,无人愿意自愿出卖。清剿总部的人员就宣传说,战时前方官兵缺粮需要军粮一万担,要求县政府当局强制派购。派购足数后,他们却转运至常德市场,按每斤米价四千数百元抛售,获取的高价回购款又在永绥本地拿来放高利贷。遇上久贷不偿的,又请县政府代催讨债。不但造成了本县群众的粮食缺乏,而且军粮机关大量贪污腐化,严重损毁了国民政府的威信。这些年来,本县因为需要大量给各个军队供粮,县内群众早就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了。”
兰智峰发言完毕,时间恰好十二点钟。王东原看了看手表,突然转身对随行的侍从秘书说道:“应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吧?!”一面寻问,一面又主动站起来,对参加会议的在座人员一一招呼,参会人员于是纷纷离座,随同王东原等人去了县政府食堂会餐。
一周以后,永绥县政府接到了省主席王东原,对县政府呈报的两个报告的批文。第一个批示是:“审阅后,宜等与傅总指挥面商解决。”第二个批示是:“永绥属于边远丘陵地区,不产粮食,今后免购免借军粮。”随后,驻防在永绥县傅仲芳的这个师,移防去了黔江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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