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六十多岁的她喜欢穿红挂绿,脸上还涂了厚厚的一层胭脂,嘴唇也是红红的,因此人送绰号“花枝俏”。
“‘花枝俏’为了跳广场舞,特意在城里找了个老头儿!”来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本来就是无风不起浪,有风浪三尺的主儿,但凡来个新鲜人,她们便争先恐后地扒一扒她的历史。
她对此并不避讳,并坦言,打小就喜欢跳舞,只是小时候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机会跳。还说,这颗文艺的种子在她心底里沉睡了好几十年,直到那年夏天,才开始生根发芽儿。
老伴生病进城住院,她来陪床,晚上闲着没事儿就出来溜达,刚开始是漫无目的东游西逛,后来,她循着音乐来到了医院的家属区,一群大妈正穿着一样的服装,排着整齐的队伍,跳水兵舞,那火爆热烈的场面于她而言不亚于一场地震,霎时,她儿时的旧梦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
从此以后,她晚上一有空儿就跑到广场上如痴如醉地看人家跳舞。“城里就是好啊,连跳舞都有专门的场地,有人组织、有人放音乐,竟然还发服装(房地产公司送的广告衫),那些老姐妹们一个比一个年轻,赛着伴儿地浪!”
她羡慕得直咂嘴巴,回到村里后逢人便说,像中了魔障。后来老伴去世,儿女都在外地,她一个人在村里住着,每天东家串西家串,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得十分寡淡。
百无聊赖之中,她决定要去城里跳广场舞,于是便请人帮忙修好了老伴留下的一辆三轮车,每天傍晚从乡下开车走四五十路进城来跳舞。
她的举动在仅有百八十户的村子里无异于投下了一颗炸弹,村里立刻炸了锅。女人们骂她:“老不正经,汉子没死几天,她就得瑟开了。”男人们说她:“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长得跟个蛤蟆似的,还想当小天鹅。”
各种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她听了全当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晚出晚归。不过,她在城里学艺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城里人嫌她这个乡下女人又老又丑还笨,哪个社区的广场舞地盘都不愿意接纳她。她就站在一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跳,自己用心揣摩,然后再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家后面学。
她笨拙的样子经常招来同伴的嫌恶和路人的嘲笑,但她就当没看见,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准时打卡。
后来,在邻居的指点下,她终于学着精了点儿,每天进城时,三轮车上不是带上一捆大葱,就是几个青苞米,捎给教她跳广场舞的“老师们”。
她那一脸真诚而又不乏谦卑、讨好的笑,终于让路见不平的好心人看不下去了,过来说情,领队的也只好就坡下驴,正式收编了她,还发给了她一件大红的广告衫。
慢慢地她学会了好几种广场舞,也能跟着节奏跳了。每天迎着晚霞来,顶着星星和月亮回,饿了就啃几口冷馒头,渴了就喝一口白开水;
她的三轮车隔三差五地罢工,不是轮胎爆了,就是刹车失灵了,几次遇到突如其来的雨,她的车坏在半路上,她只好一个人披着塑料布在雨里走了大半宿才到家。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疯了。
“别人爱咋说就咋说,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没法管。我只管我自个儿的心,我就喜欢跳广场舞,只有跳舞时才能让我感到欢乐。”她说。
就这样从春跳到夏,又从夏跳到了秋,转眼间冬天来到了。冬天,天黑得早,几场大雪过后,山路湿滑,加上她的三轮车彻底地报废了,没有了交通工具,她一连几天都出不了门。为此,她茶饭不思,蔫头耷脑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不行,我得搬到城里去住!”躺在炕上,望着屋项,她脑袋里像划过了一道闪电,顿时灵光乍现。“要是能住在城里,我就不用天天来回地跑了,而且每天愿意跳到几点就跳到几点。”
她为这个聪明的想法激动不已,“可是搬到城里后,我住到哪里去呢?亲戚家么?不行!人家根本不待见咱,再说,天长日久也不是办法。”
“要么在城里买个房子吧?那也不行,城里的房价太贵了,要几十万块钱呢,咱可拿不起。”她翻来覆去地想着,不停地嘀咕着、盘算着,这场头脑风暴烧得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第三天,她终于脑洞大开,“要不就在城里找个老头子吧,咱不挑吃也不挑喝,只要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只要他能让俺天天晚上去跳广场舞就成。”
“中,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啦!”她为这个决定激动不已,甚至欢呼雀跃起来了。
说办就办,她立马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先是托付城里的亲戚帮助特色人选,为她牵线拱桥,然后再请一起跳广场舞的姐妹们四处网罗,为她当红娘。
两个月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到城里来住啦!
尽管她新找的老伴比她大了十多岁,耳又聋、眼又花,还拖着一条工伤后的腿;尽管老伴的儿女们不放心她,非拉着她签了“放弃财产继承书”,才让她过门。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老伴住在一个工厂的老旧家属区里,屋里连个暖气都没有,可是那个家属区的规模很大,甚至比她住了几十年的村都要大上十倍!最为重要的是,小区里的大妈们人多力量大,战胜了城管、物业人员,牢牢地占据了附近的一个公园跳广场舞!
只要有这些就足够了!每天她都早早地收拾妥当,安排好老伴的生活后,第一个来到公园占地盘,打扫卫生、安置音箱,忙得不亦乐乎。
每晚,只要音乐响起,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盛开了一朵菊花,浑身的肉都带着乐感,随着音乐的节拍抖动着,她跳着、笑着,尽情地舞着,好像回到了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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