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烈按例跪倒在开山祖师神像面前,行叩拜大礼。那神像微昂起头,两目含笑,那炯炯的目光,似有一种横贯八方纵览千载的深邃的穿透力,仿佛参透天机了悟人生一幅笑看尘寰飘然欲仙的圣者风范。瞻仰神像,林烈心头掠过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感:先贤高踞云端,而自己踽踽人寰,挥长剑于腥风血雨天罗地网之间,云破天开如神话一般遥远。
栖霞真人把一轴长卷在手,神色凝重肃穆,宣读历任掌门必须铭记在心终生恪守的掌门安身立命七七四十九条清规戒律,林烈跪聆先辈遗训,敬受门规训戒,唯独对最末一条与凌云老死不相往来,势不两立一争雌雄,颇有微词。
栖霞真人揭开红绸,露出一方玉印,玉印顶部,十八条蛟龙盘结相错,昂扬欲飞,一展青云之志,仿佛万顷碧波之上,群蛟劈波斩浪联袂冲天而起,腾身于九万里云天,振动九州风雷。
“啸宇,行山三百年基业,十几辈人的重望全在你身上!”栖霞真人捧大印在手,声音厚重而深沉。那神情仿佛天子濒临驾崩托天下大事于储君,几分庄严几分期待又几分感慨。
林烈听来,仿佛是开山祖师透过那泥塑木雕的形骸,跨越三百年的沧桑,将大任决然放在他肩头。天降大任的神圣感和创业艰难的悲壮感在心内激荡翻涌,他目光虔诚而炽烈地望着祖师的神像,默念着:祖师爷拭目以待吧,三、二年内,行山天下第一观定然雄踞一方,威震中原,群雄拜服,再度与凌云分庭抗礼。万一中道有变,定将大任转托于德才兼备不辱使命之人,使行山发扬光大!”
林烈跪受大印,大印沉甸甸地压在双掌之上,存亡继绝的使命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心头。他仰起头望着栖霞真人,恳切而自信地说:“师伯放心,弟子定当不负重托!”言辞虽简,却掷地有声。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燃烧着炽热的力挽狂澜重振雄风的激情,凝聚着钢铁长城般牢不可破的信念。舒卷风云号令天下的豪杰志士方有这等铁血丹心。这一瞬间,栖霞真人眼前掠过一个动人的画面:这位承继掌门大任的少年肃立于十七尊神像之侧,一腔浩然之气,大有祖师遗风!
授掌门大印礼毕,栖霞真人把林烈领入另一密室,神色凝重地说:“九龙山比武,你有胜算吗?”林烈面带愧色:“弟子不才,恐辱没了本门。”“这不怪你,”栖霞真人喟叹一声:“行山陈规陋俗太多,流弊无穷,以至今日,可咱们这一回只许胜不许败,啸宇,咱们没有退路。”林烈愕然,栖霞真人沉重而悲凉的语调使他预感到横亘在前路又是一场灾难。“‘生死决’你听过吗?咱这回与凌云之间是一场生死决斗!”栖霞真人仿佛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吐出这句话。
林烈头顶轰的一声,原来这就是羽琪一直缠着他甚至逼迫他学凌云剑术的根由。他们兄弟俩早就被人家摆布了,早就是图王霸业的野心家祭坛上的牺牲品。他悲忿交集,只是不形于神色。
栖霞真人老于人情世故,洞察他人纤毫毕现,林烈沉吟不语,他看出了端倪,道:“啸宇,你身系行山复兴大业,不可轻易涉险,你另选他人吧。”
“九龙山一战,弟子责无旁贷!”林烈神色平静,语气斩钉截铁。
栖霞真人心头酸涩,为什么那长长的一串功名彪炳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的名字,大难临头,都那么微不足道,这少年肩负的担子太沉重了。
“啸宇,轻生重义固然可贵,但身为一派掌门,要总揽全局,分清轻重缓急。”栖霞真人把手搭在林烈肩头,长叹一声“行山可以在天下武林面前丢一回脸,但不能丢掉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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