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烈早朝之后,依约前往清风观余行等行山弟子下榻之处。街上渐次热闹起来,秋日的朝阳在街面上蹓达,晨风凉飕飕的,日色平添了几许暖意。林烈缓辔徐行,见人们扶老携幼漫步街头或围观杂耍游艺或上酒楼茶馆喝酒散闷,或聚在杂货摊挡前讨价还价……尤其是摆在摊头的糖人儿勾起他许多儿时的回忆。
转过一条僻静的街道,是一户小户人家的后院,院内阵阵欢声笑语,引起林烈的注意,循声望去,隔着高墙上端天蓝的竹节状的隔扇,里面丛竹掩映,桂影婆娑。有一开阔的空地,里面有几个姑娘在蹴鞠,依稀可见红裳飘动翠衣盘旋彩球飞舞。“燕子,接稳了!”随这一声,彩球飞出,掠过竹梢冲天而上。“来得好!”一位姑娘应声跃上竹梢头,轻盈飘逸如飞雪回风仙鹤翔空,灵动迅捷如林中飞猿平野脱兔。姑娘回身一勾,彩球在明净的蓝天下忽旋飞滚,绕身数匝 。粉红衣衫缃绮长裙卷着耀眼的火红彩球在明蓝的天幕柔洁的纤云衬托下美艳绝伦。这神女飞天仙子凌波妙绝人寰的一幕,林烈看得痴了。
“小燕子,真是她!”林烈心头狂跳,八九年前,他和燕凌波一见如故,他不知道男孩打扮的燕凌波是女孩身,于是模仿着大人义结金兰,并称她“小燕子”,凌波也不肯叫他“三哥”而称他“小林子”。
眼前又浮现出那一个迷人的清晨,海誓山盟的一幕。那是一个荷香四溢的时节,玫瑰色的晨雾氤氲着翡翠似的接天莲叶,荷花如朗星似明珠般的在浓翠铺就的碧波里闪烁。林烈第一次识破了小燕子的真容,她原来是花叶丛中木兰方舟之上捧出来的一位丰姿绰约如姑射仙人般的少女。于是海誓山盟替代了义结金兰。他们并肩坐在花叶簇拥的小船上,有朗朗晴空十里荷花作证。他们陶醉了,绯红的脸颊如天边灿烂的朝霞。凉爽轻柔的晨风拂面,把他们的快乐播散到远方。花团锦簇的梦影如晃在眼前摇在枝头的沉甸甸鲜亮亮红艳艳的果子,随意便可摘取……
“一场小儿游戏!”林辽一声断喝,把林烈痴心守候的一段传奇腰斩了。他委屈求全倍受负心的煎熬。里面朗朗的欢声笑语,洒在林烈心头,只化作“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况味。
林烈神情落寞,黯然退去,却被人叫住,原来是项继扬。“啸宁哥,你来看燕姑娘么?”继扬单刀直入。林烈摇摇头。继扬颇感失望,追问道:“那你怎么在这?”“我不该在这,我这就走。”林烈说着,远远地退开了。继扬心有所动,说:“我也不该来,啸宇哥,我对冷姑娘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想送她一样东西,聊表寸心。我本打算她出嫁的时候送去作贺礼的,可是过几日我要随太子重返播州,我想送去又怕羽琪哥误会。”他愁上眉梢一脸无奈。林烈回头望一眼高墙竹影,耳闻欢呼笑闹无邪烂漫之声,暗想凌波,雨兰两个在里面玩得欢心,却不知他和继扬在外面长吁短叹自寻烦恼。他长叹一声道:“继扬,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十之八九,咱不得不认命。你要送东西给冷姑娘,用不着多心,我二哥胸怀磊落不拘小节他不会介意的。”继扬苦笑道:“可惜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我不该爱慕冷姑娘。不像金杰哥,有位好嫂嫂,昨儿还亲自上门向燕姑娘提亲。”林烈劝道:“眼前山重水复,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继扬,我跟你哥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好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你有难处,我定然尽力相助,你千万别灰心。”继扬点点头:“在我心里,你自然不同别人,我才敢把心里话跟你说。”
继扬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红匣子,在林烈面前掀开。里面一块雪白柔滑的丝绸上托着一块棕黄色的心形琥珀。“蝴蝶!”林烈心底惊呼着,裹挟在琥珀之中的是一对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蝴蝶,它们携手联袂翩然起舞。生命湮灭的一刹那镌刻成美丽的永生,这天作之合令他震颤不已。
继扬动情地说:“我这趟回来,就带了这么一样东西。我对冷姑娘的那份情,就像这蝴蝶一样,是一个美丽的回忆。”又长叹一声,“啸宇哥,我怕控制不了自己在她面前失态,你帮我转送给她吧。”林烈推开小匣子,感慨万千,道:“继扬,你去播州,归期未卜,冷姑娘一旦出嫁,随我二哥萍踪浪迹,你们难得相见,纵然相见,也是事过境迁,非复旧日情怀,你此时不见见冷姑娘,只怕终生遗憾。”继扬以为在理,便收起匣子。林烈与他别过,往清风观去了。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