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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株道观之荒地埋魂(二)

时间:2018/8/27 作者: 姚新锋 热度: 82060

  (二)


  天地尽头,显出一方小小的坟墓,近了,更近了,朱炎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方墓碑,字迹逐渐清楚,那竟然还是手刻的木头碑,上头的字迹隐约可辩:“朱一浩”。


  “浩?!”朱炎猛然惊醒,却见夜色里哪儿还有什么人影,所谓的铜镜亦是不知所踪,陈列秋,他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早夭的侄儿?


  侄儿?


  盐碱地?


  犹如一道闪电在朱炎的脑海中劈下,他陡然间就记起了那件早已被自己遗忘的旧事,是了,十二年前,侄儿因脑膜炎而不治身亡,老家人给他安葬在那块盐碱地,就在那块盐碱地上,似乎长着些盐角草,只不过没有那么茂盛,没有那么苍凉。


  是了,自从林燕出了事,这十年来,朱炎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哪怕是父母过世,他也只是和哥哥通了个电话。


  朱炎决定回家去看看。


  汽车颠簸在山路,摇摇晃晃,两天之后,终于到了那个深山更深处的老村子,走过泥泞的道路,站在村子里,朱炎觉得这里似乎已经十室九空,破败的屋子一座又一座都被废弃了。


  想来也是,这样闭塞的穷山恶水,又有几个人能留住呢?村子里的年轻人当年就不断有人出走,去了城市,而今是剩下了一群鳏寡孤独,若非重新回来,他哪里能想到,村子会变成这幅样子。


  凭借着依稀的记忆,朱炎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跑过一个孩子,带着畏缩的目光来看他,陌生又害怕,朱炎连喊好几声,那孩子却是吓得飞逃,躲进一栋随时会坍塌的危房。


  房中没有人,难不成他哥哥也去外面打工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充斥着霉味,蛛丝网布满大堂,灰尘已然覆盖了墙上的两张黑白色遗照。跪在地上,一顿嚎啕大哭,朱炎心中愧疚,毕竟两老人去世时,自己都不在身边陪着,后事都是哥哥在料理,这些年自己也亏欠了哥哥太多。


  许久后,待朱炎重新走出屋门,日头已西斜,他依据儿时的记忆,往那片盐碱地走去。


  盐碱地就在屋子后山脚边,因不能耕种,逐渐成了村里人的坟地,那盐角草铺天盖地得生长着,朱炎走在其中,都淹没了膝盖,寻常小孩儿的确是不敢往这种地方来。但是,朱炎却是瞪大了眼睛,就是这个地方,无数次他梦里所见到的,是这里,一定是这里,耳畔他似乎又听见了林燕的呼唤。


  日落黄昏时,朱炎远远望见晚霞落地处,有个茅草屋,也顾不得被石头尖子割破的手脚,拼命往那儿赶。


  茅草屋,木头门,推开去,却只有一张砖头搭建的炕,周围地上随意摆着些锅碗瓢盆。


  是人有的,却是谁住在这儿?朱炎充满了疑问,他翻开了酸臭的枕头,翻开了乌黑油渍的棉被,那竟又是一张遗照!


  这个含着笑容的农村妇人——


  朱炎拿着这遗照惊呼一声,却突然感到被人狠狠砸了后脑勺,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退到角落里,一个黑色的人影亦是扑上来,拿起拳头就拼命砸,朱炎是压根儿反抗不了,抄着一口老家话大喊大叫:“是我!我也是这个村子的,我是朱家二小子,朱炎!”


  那人却恍若未闻,没等朱炎把话说完,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七窍流血,手脚感觉都像是要瘫痪了,说时迟,那时快,朱炎在生死之际,将手中的妇人遗照丢了出去,那人一拳头下来,直接将遗照砸的粉碎,却在同时鬼哭一般大喊大叫起来。


  趁着这个间隙,朱炎猛然冲了出去,那人也不追他,就死死抱着那个遗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你,你是——哥!”朱炎猛然惊觉,这个把自己往死里打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哥哥,而他怀里抱着的那张遗照,不就是自己的嫂嫂吗?


  “哥!我是小炎啊,我嫂嫂她这是怎么了?我都不知道她出了事!哥——”朱炎使劲摇着朱淼的身子,嘴里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家里发生这样的剧变他竟然都不知道,这些年实在是对不起哥哥,都是他在承受这一切,是他在撑起这个家。


  朱淼哭了一会,陡然又盯住了朱炎,像头饿狼般跳了起来,重新把朱炎按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完全是不死不休的场面,朱炎试图挣扎,可自己这些年来除了坐办公室就是烟酒为伴,哪里打得过做惯了农活的哥哥,他索性不再挣扎,就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哥哥,反正林燕都已经死了,自己就算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死在哥哥的手里,也算是一了百了。


  或许是朱炎的眼泪,再度刺痛了朱淼,他发疯一样得大喊一声:“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随后松开了手臂,转身就要离开。


  朱炎爬着抱住朱淼的大腿,大叫:“我不走,哥!我不走,你怎么会这个样子了,嫂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没了?你干嘛不来城里找我?我们是兄弟啊!”


  朱淼闻言陡然转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凄然一笑:“兄弟?我如果告诉你,是我杀了弟妹,是我害得你苦等那么久,你还会叫我哥吗?”


  “你说什么?你说,弟妹?林燕?她,她真的在这里?”


  “是的,是我把她骗到了城外,杀死了带回了村子,埋在这块盐碱地。”朱淼说着,猖狂大笑起来,那笑声却让朱炎听来,好像九幽恶魔一般,却又如此难以置信。


  朱炎愣住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苦等十年的妻子,竟是被自己的哥哥杀了,然后埋在了这处荒凉的盐碱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朱炎站了起来,揪住朱淼的衣服,朝他怒吼。


  朱淼反而显得很开心,说:“为什么?因为我想她死啊,谁让她拦着你不借钱给我,如果当时你把钱借给我了,我家浩儿就不会死,医院也就能把他治好。”


  “啊啊啊啊——”朱炎捂着耳朵疯狂大叫,“那是我们准备买车攒下的钱,你干嘛要杀她,我如果知道浩儿的病那么严重,我无论如何都会把钱给你的!”


  朱淼冷冷一笑:“我就知道,最后你们没把钱拿出来,我家浩儿死了。是她害死了浩儿,我要让她偿命。”


  “你疯了啊!浩儿死了,我也很难过,你要杀人,你为什么不来杀我!你杀我啊!”


  “杀你?我也想杀了你,可是我下不了手啊——”朱淼说着又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娘临终前,就在床头拉着我的手,让我千万不要恨你,也不要为难你,她说你在城里也不容易,她还让我照顾好你——”


  “娘——”朱炎低低一声哭喊,“你实在要钱可以来我家告诉我,可是,你怎么能够对她下手呢,她是我的妻子啊。”


  “你以为我没去找过你吗?我去了你家两次,第二次她连门都没让我进,说是我们这些亲戚只会给你拖后腿,以后不要再来找你了,你说,我怎能不恨,我怎么可能不恨!如果当初读大学的是我,哪里轮得到你去城里住!如果浩儿不死,他妈妈也就不会抑郁自杀,你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哥——”


  朱炎一愣,忽然就又哭了,两兄弟抱着,竟是一起痛哭。


  午夜的荒山野岭,盐角草里藏着许多萤火虫,朱一浩的坟前还有残乱的香烛,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子,上头没有墓碑,也没有香烛,朱炎跪在土包子前喃喃说道:“燕儿,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睡了十年,一定很冷。”


  泪水朦胧间,似乎有点点星光在这个土包子前汇聚,那竟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影,她满脸的怨恨与不甘在冲着朱炎无声怒吼,朱炎柔声安慰:“燕儿,你在下面一定很生气,我知道你死的冤,你别怕,我很快就去陪你,只是,我哥,我哥他,我真的不能恨他,我也对不起他。”


  那女子的魂魄闻言更是歇斯底里得乱吼,似乎随时就要把朱炎给撕裂。


  “燕儿,你别急,我会去陪你,等我回城里,把车子房子都卖了,把钱给咱爸妈送过去,我这就来找你。”


  “何苦呢?前世孽,今世尝,今生因果今生换,来日轮回重做人。”一个清冽的声音在风里飘来,陈列秋就站在不远处的盐角草里,淡淡说着,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在虚空里描绘着一道金色符文。


  朱炎见状,赶忙问:“大师!求求你超度燕儿的亡魂,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陈列秋道:“我什么都不用,也不用你去死,若你真心想弥补朱淼的错,超度林燕的魂魄,不如从此往后,多行善事,救助孤寡,自得超度。”


  话锋一转,陈列秋喝到:“林燕,朱淼自有报应,你可愿意回归地府?”


  但见那女子的鬼魂竟是缓缓点头了,戾气消磨,怨恨尽散,看向朱炎时满含柔情,一道金色符文扑来,这女子犹如披着金衣,缓缓升向虚空。


  “燕儿!燕儿——”朱炎大叫着就要去追,却好像有谁温柔的在耳畔说着,“炎,我去了,多年以后,你若是在街头遇见一个流浪的女孩,她手里携着玫瑰,那就是我,我愿意再陪你度一辈子,今生感谢有你,来世愿为你绽放。”


  金光扑向宇宙深处,朱淼远远望见,仿佛遇见了极其恐怖的事件,疯狂大叫着,冲向悬崖的方向,朱炎呆呆站在那,直到浓郁的黑暗将他淹没,他一直站着站着,直到启明星升起,他在黎明前离开了盐碱地,走向人间。


  2018-8-27長安,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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