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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之死

时间:2018/7/31 作者: 饮者隐于市 热度: 84007
  爷爷的坟旁垄起着一个黄土包。没有墓碑,光秃秃的很是苍凉。

  是你奶奶吧?女友轻声地问。

  不!是巴特。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是巴特!我十岁那年,他也十岁。我的十岁洒满了阳光和雨露,而他却为我悲壮成了永恒。

  巴特是爷爷生前留给我们的唯一的遗产,而且是活生生的。

  八岁那年的故事似隐若无,渐渐模糊着我的记忆。是娘的一番短气长叹让我轻松而沉重地将记忆的画面翻展开来。

  那年巴特也八岁。久雨连阴的夏汛之期,河水泛涨。爷爷担心河边的果园便斗笠蓑衣武装后,牵上我和他出门。我讨厌那泥浆稀滑的小丘坡路,死赖在了家里。最后是巴特陪着爷爷出去的。时隔这么多年,我还依稀地记得巴特跟在爷爷后面时,身子随着小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两个多小时后,巴特回来了,浑身已没有一处不是泥水泥浆。他猛冲进屋子里,打破了屋了里和谐的氛围,狂叫了几声就冲了出去。爹手中的酒瓶哗啦一声碎于地面,满屋便清香四溢。爹跟着出去了,身后是娘急切地叮嘱声。

  我瞪大眼睛望着娘,发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我什么也无法预料。

  娘,出什么事了?

  娘没有回答我,她哆嗦着收起桌上的碗筷,却不知怎的,碗也滑落于地,碎得四分五裂。

  不一会儿,爹和爷爷便从雨幕中钻了出来,身后不见巴特。没有任何人去过问巴特,因为爹身上背着的是已不能再逗我开心的爷爷。

  爷爷死了。命运给我这个八岁的孩子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那个亲我疼我的爷爷不在了。

  爷爷是巴特拖上岸的。爷爷来到河岸时,波浪滔滔的洪水已漫上了岸堤,淹了好几株小梨苗。爷爷准备垒一道堤,卷了裤管下水积土。巴特也在水里跳来跳去。然而淹于水里的岸堤决口了。爷爷脚下的一方土随着滚滚洪流塌了下去,他被卷入了水中。虽然爷爷是会水的,可毕竟已年迈体衰,怎经得住急流的猛烈冲击。

  是岸边疯跑狂叫的巴特下水将奄奄一息的爷爷拖上的岸。然而爷爷还是没能站起来。他的一生是钢强的,然而最终的结局却碎弱得让我们悲痛于心。

  巴特一直没有回来。失去了爷爷仿佛这个家对他已无所留恋。唯一能见到他的地方只有爷爷的坟头。那一日,爹扛了铁锹去为爷爷培土,见巴特拼命地在坟旁刨着。他是想将爷爷从那里拖出来。爹恼怒了,狠狠地踹了一脚。巴特呜咽着消失在了荒野的灌木丛里。

  我建议爹去找巴特。爹抽着个大烟筒默不作声。我知道他们也希望巴特能回来,巴特的暖床爹总是偷偷地为它换草。

  爷爷过五七那天,我独自早早地去了坟头。是巴特!他蜷缩着睡在爷爷的坟旁。

  巴特--

  当他看出是我时,异样地呜咽着过来蹭我的腿。我将他半拖半抱地带回了家。当天夜里,我从模糊中醒来,感到身旁毛茸茸的。我睁眼一看,是巴特跑上来了。我抚了抚他的头给他盖上了被子,便又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时,巴特走了。床单上蜿蜒着地图形状的尿渍。

  我在怀念爷爷的孤苦日子里似乎开始理解巴特那种至深至彻的悲痛。巴特是爷爷从一个荒野的土坑里捡回来的,当时他只有一只猫那么大而且浑身是伤。是爷爷治好了他的伤。他也从此结束了那些糟糕的野性的荒野生活,成了爷爷朝夕相处的伙伴。

  以后的日子我木木地指算着一天天过去的分分秒秒在期盼中生活。当这份期盼随着漫长的云烟时光研磨渐渐淡漠时,我开始放弃这样杳无音信而且毫无把握的期盼。

  一年多后,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竹节。我十岁了,巴特也是,我这样想。

  然而在我十岁的那一天,我盼到了相逢。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这样期待已久的时刻却已危机四伏,最终铸成了我样的决别。

  那是一个如血的黄昏。我背着书包照例独自落寞地走在从学堂返回家中的路上,习惯地穿过解放初期留下的公家仓库时,我的不幸降临了。

  死神的魔爪阴险而阴蔽。当我光着脚板极其平常肆无顾忌地踏下去,不去计较这其中的份量时,一股剧烈的灼伤让我瞬间抽搐了。

  我触电了!二百二十伏电压的电线不知怎地被扯断蜿蜒于地面,像一个细丝绊雷,静静地等来了第一个不幸者。然而十岁生命的抵抗太碎弱了,我来不及呼救,只是顽强地撑开眼皮企望这诺大的世界给我一声回应--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在这生死悠关的时刻,似乎是临死前精神错乱而致的幻觉,我望见了巴特!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并且异样惊恐地看着我。这以来的分隔让我只能承认这只是一种幻觉。我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眼似乎就是那幻觉中巴特凶猛地向我扑了过来--我渐渐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甚至来不及向这个可爱的世界作一次哪怕只是很简单的告别的动作,只有扑通一声倒下去的声响--

  我没有想到,我还能再次感触这个世界,当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我确信自己依然完整地活着。我艰难地爬了起来,那触目惊心的情节就是刚才的瞬间,并未滑远。

  然而我眼前的却是巴特紧紧蜷缩着的身体,那被猎槌打折的后腿,还有他口中那根让我不寒而栗的电线。原来那恍惚中的并非幻觉,那一刻,是巴特冲开了电线。

  我用枯枝挑开了电线就抱起了巴特,然而巴特僵硬着已不再有任何知觉--

  他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只是刚才千钧一发的一刻,他将我年轻的生命再次赋予了我。他走了,那辉煌的一刻,他一定是异常兴奋的。因为那时,爷爷正激动地感谢着他,正含着热泪迎接着他--

  我抱着一动不动的巴特踏着夜幕的浓重挨到了家门口。望着正焦急不安的爹娘,我再也无法忍住眼泪,放下巴特扑入了娘的怀中--

  大叔,这狗你到集市上最多能卖六十块钱,你卖给我吧,我出一百--来来,抽支烟!

  怎么嫌少?一口价一百二,不能再多了。

  唉呀,我的亲大叔,你就开张金口吧,你说个数,我们才好谈嘛--

  滚!少恶心人!你马上给我滚!你爹死了,你卖么?你娃子死了你也卖?你给我滚!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爹发这么大脾气。

  巴特入土了。按爹的意思和爷爷葬在一起。那天的风沙特别的大。成群的乌鸦哀嚎满天。爹和我是一把眼泪一锹沙地堆起这座坟的。最后人群依稀散去后,我望见爹给巴特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那一年我十岁,那一年巴特也十岁。

  当我勇敢地踏上人生中新的旅程时,巴特走了,走向他至亲至爱的人的身边去了。巴特你去吧,你既然舍不下爷爷你就放心地去吧。

  巴特,在那里你可要好好陪着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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