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中午，从上海回家陪老太太过年的老三给住在老城区的老大打电话，说：“我姐跟妈大吵大闹一阵，就气哄哄带着孩子坐火车回成都了。”

　　“咋回事？”老大问。

　　“我姐天天晚上去麻将室赌，白天睡懒觉，别说帮咱妈做饭了，就连自己吃饭都要咱妈盛好催她起床；这昨晚上又打了一夜麻将，把钱输完了，睡了一上午，中午一起床就跟咱妈要钱，咱妈说前天刚给你两千，这又输完了，不能再支持你赌了。她就说要不是我帮着鼓动爸跟小李离婚的话，爸能愿意回来吗？她还说，爸带来的二百万还不是我的功劳？现在爸不在了，这钱你们倒是独霸了，跟你要这点钱都不给；我特后悔帮你们把爸接回来，结果爸回来了，你们都不带他去看病，要不然爸也不会去世得那么快，不就是怕爸的病治好了，你们就掌不了财权了吗——你看她咋胡说呢？”老三说。

　　“老二把我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原来我就不赞成劝爸跟小李离婚，虽然小李是图咱爸的钱财，硬把咱爸从咱妈身边抢走，但他们毕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虽然两人没有孩子，但感情基础还是有的；再说你替人家小李想想，人家一个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大学生，能把十几年的大好青春年华都押给了一个快要破产的糟老头，哪怕当初是为了钱——也确实够可以的了！现在公司活过来了，咱爸却瘫了，两人有些矛盾很正常，咱妈、老二和老小她们非着鼓动他们离婚，不就是看咱爸的那几百万资产吗？咱爸回来后，有几次央求我带他去做透析，说小李打电话说有不少脑梗死的老人就是做透析治好的。咱妈和老小就是不带他去做，说透析有危险。爸就求我带他去。我是大夫，知道做透析没有什么危险，而且真的对爸的病有好处，说不定洗干净血液后，脑血管就通了。但咱妈和老小就是不让我带爸去，我总不至于把爸从他们家硬抢出来去做透析吧？”老大说。

　　“哥，这可不能胡说？”老三说。

　　“一点也没胡说。你太老实了，咱妈说啥你都信，其实不像她们说的——把爸接回来是怕小李侍候不好。为什么我一说让爸跟我过几天，让我们尽尽孝心侍候侍候，他们就阻拦，不让我跟爸多接触。那时我还不知道咱爸带那么多钱来，咱妈说钱财在办离婚的时候大多分给小李了，只带来70万，给咱们一家2万，又给她和老小买两套房，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我还天真地对爸说，你带的钱都花完了，以后花钱的事就交给我吧，也该我尽尽孝心了，我虽没有老三那么有钱，但每月下一次馆子给你解解馋还是能做到的。后来每个月下一两次馆子，还有咱爸的报纸、茶叶，回老家祭祀的开销包括宾馆、包车、给亲戚买的礼品，包括爸妈镶几次牙都是我掏的钱；后来爸两次住院的费用，她们娘仨还设计让咱俩多掏……”

　　“这些就不说了，咱俩又不在爸身边尽孝，多掏点是应该的。再说咱俩也不缺钱。”老三经济上比老大厚实，根本不在乎钱财。

　　“是啊，咱俩谁都不缺钱。但她们娘仨对咱俩一直隐瞒着，我们应该有知情权吧？再说爸带来那么多钱，她们不想让我们俩知道也就算啦，咋还不停向咱俩要钱呢——谁能想到爸这一去世，倒冒出来个二百万来？就咱俩不知道！还说钱都叫老小祸害完了，早都花没了。是啊——钱是爸的，他愿意给谁就给谁，我没意见，可老二、老小老惦记老人的钱财，有本事自己去挣钱多好啊！尤其是老小，仗着自己是老人最宠的小儿子，不停地山吃海喝，还赌博、办公司、买轿车，公司是办一个倒闭一个，倒闭一个再办一个另样的，头脑一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务实，不停地败坏钱财。这就算啦，但瞒着咱俩，生怕咱俩知道了，把我们俩个看作外人——你说这叫啥事！当初她们娘仨非着鼓动咱爸离婚，把爸接回来跟她们过，是不是别有用心——老二这一输钱闹窝里斗，正好揭露她们娘仨当初的真实目的。”老大越说越气，话就有些乱了。

　　“不说了，不说了——你啥时候过来？”

　　“五点吧，等我们把房子收拾完就过去。”

　　老太太和老小的房子是老爷子给买的，两套房子属上下楼，为方便照顾老人。房子所在的小区在刚动工的高铁站旁，属于日新月异的新城区，是这个小城比较时尚的住宅，距老大居住的老城区有10多公里，因老城区在山沟里，发展不开了，市政府只有在10公里外的平原上搞开发新建。老大一家人到老太太家的时候，已是傍晚，老大在父亲的遗像前敬了三柱香，便掏出两千元给老太太，说过年了，我也不知道你想要啥。

　　虽然老二跟老太太生气带着孩子走了，但这个大饭桌依然很拥挤，毕竟还有老大、老三、老小，他们都是一家三口，毕竟这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家举起酒杯：“新年好！”便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团圆饭。

　　媳妇和孩子们吃完饭就去看电视，老太太跟三个儿子一直在喝酒，喝了一阵子，都有些多，老太太说：“你爸的遗像不知当时是咋拍的，他的眼睛狠狠的，像锥子一样，我一看他的眼睛就感觉他像是在骂我。你们发现没？”

　　“不会吧——我看他的遗像好着呢。”老三说。

　　“是真的。我给咱爸上香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现在最怕看他的遗像。”老小也说。

　　“我跟你们的感觉不一样，我看他的眼睛，倒是在向我哭。”老大的眼睛湿了。

　　2015年9月于西安红庙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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