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报了五八年大春粮食产量的预测数字几天之后，龙五云带着几个乡干部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把全乡十多个村跑了一趟，所到的村、社看到的大春作物的长势境况使得龙五云大失所望。

　　因为缺少劳动力，山坡上一成片成片的玉米、红苕包括棉花苗由于管理不善缺水少肥而生长得非常差。依龙五云的经验预测和判断不要说是保证产量能够达去年也就是一九五七的数量，就是能够达到去年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都还有问题。

　　看完全乡的生产状况后，龙五云晚上把全体乡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会，在通报了解的情况后，参加会议的人员都不无担心。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个年龄大一点的老同志说，现在不但是生产管理出了严重问题，更加严重的问题是有的年龄大一点的人得上了水肿病。

　　龙五云听了之后在会上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的关键是要尽快组织人把田间地头的庄稼管好，千万不要因为管理不善而使田间地头的庄稼坏掉。大家觉得龙五云说的话很在理，于是纷纷发言说如何加强田间地头管理。

　　龙五云在大家发言后提出了他的具体落实意见一是把现在在家身体健康年龄又不是很大的男女人数准确地统计出来，然后把这些人安排去管理长势尚还良好的庄稼。二是把身体还健康但是年龄偏大的男女也了解统计出来，然后安排这部分人去管理那些长势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如果精心管理后还可能收获一些粮食收获。龙五云最后一点想法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他说下来他要抽个时间去一趟砻筌山钢铁大会战工地找乡党委书记商量，看能不能够把乡里派去参加钢铁大会战的劳动力安排几百个人回来补助家里管理田间地头的庄稼。

　　听了龙五云说的话，很多同事觉得前两条非常适合乡里的情况，但认为后面的一条值得商榷，因为弄不好被县里的领导知道了，那不可是闹着玩的事情，龙五云听了其他同事说的话之后说自己下来再想一下。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除了没有去找钢铁大会战工地上的乡党委书记外，全乡的生产按照龙五云提出的意见进行管理后，虽然大春粮食减产已经成为铁板上订钉的事实，可与其他乡镇比较起来算是很不错的了。

　　就在龙五云与乡里的其他同事暗中庆幸的时候，时间到了八月中旬，眼看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全乡得水肿病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村接连出现死人的现象。这可让龙五云急得团团转，左思右想后，一天晚上龙五云再次把全体乡干部叫到一起开会，会上龙五云把乡里近两个月得了水肿病后死了人的情况通报了一下，说是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不控制死人的现象，恐怕会严重影响到秋收问题。他建议把虽然还没有成熟但是已经可以吃的青玉米掰回来分给各家各户，以解决燃眉之急缓解没有吃的问题。

　　龙五云的意见提出了后，会场上一时间没有一点点声音，十多个人的会场里寂静得掉下一根针声音都听得清楚。过了一阵，一个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才发言说龙五云乡长的意见肯定是很好的，可是倘若上面追究起来话，那可是要抓人的事，他要龙五云三思而后行。

　　龙五云听了之后也没有言语，会后，乡里按照龙五云的意见采取了只干不说的方式，掰回一部分青玉米悄悄地私下分给村民们，一些得了水肿病的人吃了青玉米后，水肿病居然减轻了很多。

　　过了十多天，开始摘棉花了，按照龙五云的安排，全乡只要是能够行动的妇女和老年人都安排到地里去摘棉花。

　　由于缺水少肥，棉花的产量非常非常的低，原来一亩地要收获一百斤左右的棉花，现在却收了三、四十斤棉花，而且很多还是烂的。看到这些，龙五云心里就像塞满了乱草一样。

　　就在龙五云眼看到全乡的棉花收成减产六、七成而伤心难过的时候，一天，龙五云接到电话通知，要他到县上去参加粮食和棉花统一收购会议。参加会议前的晚上，龙五云与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又回家去看自己的父母。进屋看到父母除了以前患的肺气肿也就是农村人说的“老吼疱”以外，最近也又得上了水肿病。看到父母这个样子，龙五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是觉得自己忙于工作而关心父母太少太少了。龙五云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又一起回来看他们两个老人，心里很是甜滋滋的，拉着龙五云女朋友的手对龙五云说：“你们还是早点结婚吧，我们身体又不好，能够早一点看到你们生下娃娃，我们就是哪一天走了，心里也是踏实的！”。

　　龙五云看了看女朋友后笑着对自己的父母说：“看你们都说一些啥话喔！我们知道，待工作忙完了后，会处理这件事让你们高兴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龙五云便坐上班车到县上去参加棉花收购会去了。到了县上，龙五云来到开会的地方报到看到两条很大的标语，一条写着：“大干快上，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另外一条写着：“为国争光，亩产万斤粮千斤棉超英赶美放卫星！”。

　　报到后进入住到房间时，龙五云看到桌子上放了两张统计表要求参加会议的人填写，并且注明中午十二点钟会务工作人员要来收集。龙五云放下东西马上拿起要填写的统计表认真地了起来。一张统计表是要求填报今年的大春粮食产量的，另外一张是统计今年棉花和梹麻油、烟叶其他经济作物的。统计表下边的统计说明注明大春粮食产量的计量单位是每亩多少万斤。统计棉花和其他经济作物的计量单位注明是每亩多少千斤。

　　龙五云看了报表说明后忍不住“噗嗤”一下在自己心里笑了起来：是不是工作人员粗心大意把每亩产量的计量单位搞错了？！

　　看过统计表后，龙五云便开始认真地填写起来，半个小时填好表格后的龙五云才去食堂吃饭，之后回到房间看到另外一个乡的王乡长也吃完饭回到房间里了。龙五云看了看桌子上的统计表已经没有了，问那个乡长后得知，会务组的工作人员每半个小时就要到每个房间收集一次统计表，他刚刚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龙五云镇的统计表被会务工作人员收走了。

　　龙五云想了想问那个乡长说：“王乡长，你报的大春粮食产量亩产是多少呢？我看统计表的计量单位好像是错的！”。

　　那位姓王的乡长听了龙五云说的话后，扭过头来看了一下龙五云，见龙五云问话时的样子是非常认真的，于是王乡长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我怎么报？我看不按照他们所要求的去报肯定是不行的！我想他们上面要我报多少我就报多少！”“那，报表上的单位错了怎么办呢？！”龙五云问。“什么错了？！上面就是要求我们在填报时每亩大春粮食产量要达到一万斤左右！你还不明白？！”王乡长回答说。“那不是吹牛吗？！我看我们的水稻每亩能够收获六、七百斤就不错了！你报的棉花亩产多少斤呢？”龙五云又问道。

　　那位姓王的乡长苦笑了一下说：“我报的是每亩产九百六十斤以上！”。

　　龙五云听了之后惊讶地张大着嘴巴半天没有反应。龙五云想到自己填报的数字仅仅是王乡长填报的数字的五分之一都还不到。

　　龙五云闷了好一会儿后想到，如果上面问自己，反正自己是实事求是的填报的数字，做的事问心无愧！想到这一点，龙五云心里踏实了许多，然后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两点半左右，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龙五云和那位王乡长。龙五云赶紧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公安服装的人，其中一个问：“哪个是龙五云？”“我就是龙五云！”龙五云顿时紧张地回答道。“好了，马上就要开始开大会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其中一个人对龙五云说道。

　　那位王乡长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有一些紧张，急忙问那两个人：“同志，我也参加会议的，我怎么去呢？！”。

　　那两个人没有理睬姓王的乡长，跟着龙五云往开大会的方向走去。到了开大会的礼堂，会场上早已经坐满了人，两个人带着龙五云坐到离大会主席台不远的座位坐了下来，龙五云坐在两个人的中间。

　　此时的龙五云弄不明白为什么还安排两个人来带着自己，侧过头去看了看前后左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

　　不一会儿，会场里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大家安静！大家安静！马上就要开会了！”，先前还闹哄哄的礼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参加会议的县上的领导在众目注视之下陆陆续续步入到主席台上就坐，其中也包括那位钢铁大会战指挥部的指挥长。

　　几分钟后，主持会议的人非常沉闷的声音对着麦克风说：“同志们，我宣布全县粮食和棉花统购统销动员大会现在开始！按照会议的安排，本来第一项议程是听取县委主要领导讲话，但是为了统一思想，严厉打击右倾保守思想，严肃会议纪律，确保国家统购统销政策落实到位，经县委研究，首先把诋毁大战钢铁，隐报瞒报粮食和棉花产量的龙五云押上台来，让他向人民彻底交代其反动思想和言论的罪行！”。

　　坐在台下的龙五云还在发愣的过程中，坐在他两边的两个人“唿”的一声站起来一下子就像老鹰雕小鸡一样，把坐着的龙五云提了起来，然后又把脚不沾地的龙五云押送到了主席台前后，使劲将龙五云的头往下按。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而被按下头的龙五云还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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