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第二天,贝贝接到了川菜馆打来的电话,说彭程填表的紧急联系人是她。他们是打过来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去上班的,姑娘很机智的撒了个谎,说是彭程家里有些急事儿,怕是走的太匆忙,忘记跟川菜馆说一声了。
那来电话的老男人,听起来差不多快五十了,是个明理的人,他果断的相信了贝贝,说若不是担心出了什么事儿也便不问了,没什么事儿就好。
紧接着贝贝便给彭程打了电话,两天来的第一个电话,但他始终没有接听。于是她发了信息给他,也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回信,三个字,“我走了。”再后来,他的电话就关机了,一直关机。
——
接下来是段无比煎熬的日子。
第一天还好,姑娘心里仍旧鼓囊着火气,耍性子了,还不上班了,爱死不死的,她这样想着,吃得香睡得好。隔天也算还好,只是不再有早上的电话,不再去喝羊汤,醒来的那个时间,没了他的搅扰,她感觉懒懒得很惬意。
这些还都不要紧,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觉得一切正在按照自己想象出来的节目顺序上演着,规规矩矩,只是有一样,这一点她没想到。她会在他常打电话的时间醒来,在喝羊汤的时候饥饿,在任何时候幻觉电话响起。
第三天贝贝开始明白,她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他不会在眨这黑亮的眼睛窥探她的心,也不会咧着嘴嘿嘿的笑得像个孩子,他不见了,再也不会见了,像是没来过一样,消失掉,这似乎有些不寻常了,这本是她不该有的意识。
第四天贝贝后悔了,她想或许自己的确是希望他在身边的,希望可以时常看见他,好吧,或者说希望每天看见他。现在他再也不会聒噪了,他再也不会缠着她了,她恋爱过,虽然每一次感觉都不同,但是这一次,她觉得这就是喜欢了。
第五天贝贝开始极度懊恼,懊恼的具体内容她还没空思考,她闹心,这让人不能平静,只是她不能理解自己竟然放他走了,抓心挠肝的感觉,她开始反复折磨自己,他的电话关机了,她没有任何机会挽回她的损失,一整天贝贝都神不守舍的掐着手机,反反复复的听里面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下午小瑷悄悄的溜进董事长办公室里,她问贝贝发生什么事了。贝贝说她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小瑷便不假思索的问:“送化石的那个?”
姑娘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小瑷,奇怪她为什么能知道,她自己都还不确定。
小瑷那般笃定的说,她假寐了一下:“全世界都能看出来。”
——
全世界都看见了?
好像是啊!
那她对秦添又是什么?这个念头在贝贝脑袋里一闪,连带着彭程的脸,秦添的脸,秦添那无懈可击的脸,他漂亮而陌生的笑容,只闪了一下她便坚决的否定了自己,爱是什么是什么,管他的呢,这个是喜欢就好,于是她开始尝试发信息给他,希望他一开机就能看见,她在找他。
那么多的信息飞走了,贝贝心乱如麻,她不确定彭程真的会再开机,假如他永远不开机了呢?那些信息就会永远的不被看到,他也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急切的在寻找他。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口窝得难受,像喉咙口上堵着块口香糖,卡得人生疼。
——
又是好些天过去了,彭程仍是杳无音信,姑娘自责得想哭,她寻找着每一个路口,他曾经冒出来的路口,那些大树后面,电线杆子后面,好像他是只纤弱小猫,能从随便那一条缝子里钻出来,给她个惊喜。
惊喜,想到惊喜她的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她越来越焦虑了,他到底去哪儿了。她低着头从通勤车站往家走,心下一片的凌乱,像是着了火一样的滋扰着她,脚下的步子便也是零零碎碎的。
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她特别放慢了脚步,在彭程常常出现的大树旁,她看了又看。每一次他都是躲在这里,从大树的旁边探出头来,笑得满口白牙,而今他却不在这里,贝贝心一下子就酸楚了,眼泪渗出眼角。
姑娘站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她手撑在脸上,用小指头蹭了蹭,她懊恼极了,是她把他气走了。
身后的干瘪树枝被踩得嘎嘎作响,这个季节新叶早已生发,只是这林子里多年的老树枝才有的响声。贝贝下意识的回头,哼!老天果然没有忘了她。
彭程拎着个背包,穿的像个户外驴友,他冷着脸,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到了这般田地,还非要耍酷不可。还没等他踩灭了烟头抬起头来,贝贝已经冲到他眼前,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纤细的腰身,即便他都没有回应她,她仍是不肯松开,第一次她先拥抱了他。
“你去哪了?谁让你走了就不回来的,你去哪了?”
“媳妇儿,我想再也不回来了的,但是,但是,我,没有你不行。”
——
跟彭程的恋爱正式开始了,他们开始约会,不分时间地点,热恋的火焰异常灼热,燃烧着两个初来咋到的年轻人。
彭程又回到那川菜馆上班了,他变得非常忙碌,但只要贝贝打电话,无论多忙,他都还是能从那里出来,为此,他在川菜馆里留下一句名言:“我媳妇要钱,我没有,要人,我必到。”
贝贝问他,难道没看见她发的信息?她焦虑的等待了这许多天,为什么他都一点反应没有。彭程说是生气那天,他走的时候就想不再联系了,所以手机就摔了,扔了。
于是俩人跑到彭程摔手机的地方寻找,手机是肯定没有了,但是或许能找到手机卡,只可惜遍寻无果。就在他们都要放弃了的时候,贝贝在路边人行道的缝里发现了那个手机卡,斜插在泥地里,她找到了,高兴的像是找到了金子。
彭程也很高兴,因为那卡里还有他没看到的短信,只是他们被下一个问题难住了,他们都没有买手机的钱。
“你回家了吗?”贝贝倚着他,他倚着亭子里的柱子,她问他,看起来漫不经心。
“没有,太远了。”彭程很随意的说,瞟着远远的那片湛蓝色的湖面。
“我不是说那个家,我说你养父母家。”
“哦,回了。”回了,他似乎想了想。
“你妈妈没说你吗?走了这么久?”姑娘好奇的问他,她看着他的脸,眼神在他的脸上晃动,晃得人直迷糊。
“哎!媳妇儿,别提她了。”彭程搂着她,手臂突然紧了紧,低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一个带响的吻,丝毫也不浪漫:“我现在只有你了,谁我都不要了。”
“这是什么话,家还是得回的。”姑娘更加理性的说,他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那似乎是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彭程显得为难透了:“我就跟着你了,好不?行吗?咱们结婚了,生孩子了就跟你姓,姓文,不行吗?别人咱们都不要了。”
“到不是不行,我是觉得,你不能一直不回家,不是亲生父母也养了你这么久了……”
还没等贝贝的话说完,便被彭程打断了:“行了,别提他们了,咱俩现在好咱俩的,至于他们的事儿,咱们别管了,好不?”
贝贝怔怔的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她猜想这些天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的,只是她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他掐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他期待她答应,于是她便昏了头了:“嗯!”
——
从咱俩好咱俩的开始,贝贝便是彭程唯一的亲人了,不知道彭程自己是不是相信,但贝贝坚信这一点,所以她隐约的害怕。
那天彭程掏出一个暗棕色软皮的小本子,上面用红字烫着户口本三个大字。
“媳妇儿,这个放你那,我怕我弄丢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比存折高端不?光给钱算什么好汉。
那是个残破的户口本,第一页户主的名字是打印机打上去的,叫江英。那一看就是个女人的名字,但这个女人的名字没能好好的呆在户主的位置上,有人用圆珠笔把她的名字划掉了,然后改成了彭程的名字,但是这地方没有盖章。
“怎么没有你父母的那两页?”
“我都撕了,现在这本里就我,你嫁给我,就我们俩。”
贝贝笑了,彭程幼稚得异常可爱,他那么坚信自己改了就是了:“你撕了能好使吗?公安部门登记不还是有你父母吗?”
他也不回答贝贝的话,只是拎过姑娘的包,把户口本塞进包里。“这就是公安局给我改的。”他笃定的说。
“江英是你妈妈?”贝贝又从包里翻出了户口本,拿起来翻看。
“嗯,我养母,我亲妈叫宋果芬,你见过的。”
“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叫彭恕,那个叫张朝江。”他说那个,像是说隔壁卖煤球的龌蹉男人。
“那他们为什么没盖上章?”贝贝指着那圆珠笔改动的位置问他,问得彭程一愣神儿。
“这个要盖什么章?”小伙子一脸的无辜,也许他真的是刚知道。
“有改动当然要在改动的位置盖章啊。”
“那他怎么没给我盖?”他仍是那般的真诚。
“你问谁呢?”
“那没事,等我补身份证的时候让他们给我上盖。”迷之自信,他总是这般认真笃定。
——
如胶似漆的日子开始了,他们天天黏在一起。
有一天,贝贝跟彭程坐在中心公园的湖边,看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在眼前荡出漂亮的水纹。她告诉彭程,她觉得彭程的眼睛就像这湖水一样,明亮耀眼,清澈见底。
小伙子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深沉的凝望着水面,若有所思:“媳妇儿,你说的话是在夸我对吗?”
“嗯!”贝贝使劲儿的点头给他看,他便也笑了。
“你说话可真好听,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们这样就是真正的恋爱对吗?”他也许没听懂粼粼波光的含义,但是他说那个词特别好听,他等着她说是,他从来不会恐惧未知,他总像是赤城的孩子,世界在他的心里皆是精彩,没有伤害。
“你没恋爱过?”姑娘诧异的看着他,他不像个没有经历的男人。
彭程顿了一下,那似乎不好开口,他看向远远的湖面好一阵出神,水面的波纹在他的眼里闪动,一浪紧跟着一浪,贝贝有一刹那恍惚。突然他转过头看着贝贝,眼神在她的脸上来回游移,那般珍视。
“我们只上床,不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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