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我是这样的，上午有课等于没早饭，吃早饭和多睡二十分钟之间我选择后者，上午没课等于自然醒，那基本上这一天肯定就是从中午开始的了，所以整个冬天我几乎没吃上过早饭。而晚上却是精神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把事情都推到晚上去做，熬夜，晚睡，然后晚起，眼圈总是泛着青，身体总是疲累，日子也被搅得混沌。学期末我像是受刑解脱般甩下这个怪圈遁逃回到家里，规规矩矩的听妈妈的话。可回到学校，怪圈却还是未被打破，又开始黑白颠倒，神经恍惚，所以很多不自控的时刻总是想念在家的日子。
一、
家乡的冬天是真正寒冷的，所以刚到家时你还是一副城市白领精英的样子，不消半刻，你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乡村妞。老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棉鞋，棉裤，棉袄，棉袜子，棉手套里三层外三层把我裹得都要走不动道了，才罢休。虽然浑身肿了一圈的样子丑的我都不敢照镜子，但是从上到下，身体不管碰触到何处都是软软的体验真是安全感十足，甚至在地上打个滚都感觉不到痛，我还是决定穿着吧。
我原地挪动了一圈，问我妈“咋样？”
我妈上下打量我一番，转身收拾衣橱，说，“嗯，正好，合适。”
一日，当我打算穿着我的冬日战袍打开家门的时候，老妈步伐敏捷的上前按住我的手，“闺女，在家穿穿就行了，咱就别出门了，怪冷的。”
我一想，自己走道都有点困难，算了，不出去了。
过了几日，老妈送走一波客人，回头幽幽地对我说“咱把这棉袄脱了吧，冷点就冷点吧，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
二、
乡村的夜晚总是如约而至，不像外面，黑夜白昼总是缠绵难分。小村子里所有人都虔诚的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上，一定要吃早饭的，所以天明时，我们卧室的窗前总是响起老妈一遍一遍耐心的呼唤。晚上，九点多就是很晚了，一定要关了电视上床睡觉的。因为没有网，所以我也懒得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总是倒头就睡着了，直到妈妈叫我们起床吃饭的声音响起才睁开眼睛。但是对于起床这件事，我们绝对是会讨价还价的，并亮出“赖床是对假期起码的尊重”的鸡汤歪理对付老妈“早饭想不吃，那是不可能的”的霸道格言，当然，每次都是我们姐妹俩乖乖挪出被窝。
一日，老妹居然神奇般的早早起了床，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的走出卧室的时候，看到她在认真的对着大镜子，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我走到她身边，对着镜子里的她，“你在干嘛？”
她依旧认真端详自己“姐，我跟你说，昨晚有个同学夸我长得漂亮，我现在看看自己，觉得也还真不错哈。”
我余光瞥了她一眼，对着镜子看向自己，用手拽了拽头发，“恩，确实，你同学说的没错，不过秀儿，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的我，也达到了一个颜值的巅峰呀？”
她看向我，若有所思“嗯，到巅峰了，咱去问问咱妈吧。”
“妈！昨天我同学夸我长得好看，你看是不是呀！”还没跑到老妈面前，她就开始吵嚷，我揉揉眼，随后赶紧跟着，“妈！我觉得，我也挺俊的。”
我妈看看我们俩，朝向我妹“你那同学眼睛没毛病吧？”老妹顿时泄气。
“我哩。”我向前一步，充满期待
“妈，我去梳头发。”
“妈，我去洗脸”
我们一定是有一个假妈妈。
三、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明明只是一日三餐却是不觉得乏味。 偶尔阴天会打开台灯看会儿书，然后被老妈骂一顿，说费电。 有时会逗家里那只笨笨的狗，把馒头掰成小块，然后一块块的往小狗的上方扔，大叫“勇士，跳！”，但每次都是馒头落地了它才去吃，训练了好久，都没蹦起来过。 隔三差五还会赶着一群羊去麦田里放羊，我和老妹总是抢家里哪根细细的柳条鞭，甩着鞭子在麦田里跑，像是大草原上农场主的女儿一样，不过，谁拿着鞭子最后就得把羊全部赶到窝里去，鬼知道这群羊怎么那么能跑，每次都累得我出一身汗。
更多的时候呢，是娘仨屏气凝神的听一部叫《坑爹儿子鬼医娘亲》的狗血穿越剧，本来老爸是拒绝的，因为他听到了“坑爹”俩字，但是，我们仨不让他开电视，他也没办法只好跟我们一起听，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一晚，我们在认真听着，剧情里有一个算数的问题，我妈忽然问我“为什么除法里，有的会越除越大呢？”
我说“因为除数小于1。”
“比1小，为什么就越除越小呢？”
看着我妈认真的样子，我把手机关掉，拿出一张纸，画了10个苹果，在另一行画了5个人，写上10÷5=2。
“你看，这个式子代表10个苹果分给5个人，每个人得到2个苹果。”
然后，我划掉4个人，写上10÷1=10，“这个式子代表10个苹果分给一个人，每个人得到10个苹果”
然后，我又写上10÷0.5，我问，“这个式子代表什么呢？”
“代表半个苹果……”我妈有些为难。
“不是半个苹果。你看……”我又重新类比了一下，“代表什么？”
“半个苹果……”
“不是半个苹果！”我大嚎一声，吓了我妈一跳。
“咱妈可能觉得没有半个人，所以你这比喻不行。”妹妹已经在一旁笑的捂着肚子。
我一想也是，就把人画成了筐子。然后重复上面的类比。我指着那个式子问“代表什么？”
“代表把10个苹果放到半个筐子里。”老妈终于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商代表的是一个筐子里有多少苹果，半个筐子里有10个苹果，一个筐子就有20个苹果，所以越除越大。”我把那画了一半的筐子补齐，又在里面画了20个圆圈。
老妈似懂非懂。最后把我整的满头大汗，她也没整明白为啥除法里商会比被除数大。
第二天，我问我妈“为什么不阻止我和妹妹读书，村里像我们这么大的，都是嫁人有了孩子的，要是我们俩不读书了，就可以挣钱养你和爸爸，或许你们也已经当上了姥姥姥爷。”
我妈的话语质朴却字字敲在我心上：我们要那么多钱没有用，你们给我们再多的钱都比不上你们俩有文化，有知识，有出息让我们高兴。咱村有钱的人家也不少，可是孩子不争气，你看他们当家长的不知道有多愁人呢。那些早早不念书嫁人的小女孩，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在一个小地方整天围着家庭孩子三尺灶台转，想挣点钱也只能到个厂子里下苦力。你再看我和你爸，不上学连个数都算不了。你们俩能因为读书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长长见识，我和你爸也觉得骄傲。钱这东西，挣多少算多呀，总有一天你们会工作的，那时候就是用一辈子去挣钱了，现在你们俩有这机会就好好深造，以后找个称心的工作。
我开玩笑的说，“妈，别看你这数学是幼儿园水平，思想觉悟得有大学水平呀。”
四、
有时候也会想念在外的日子，没有人约束，没有人唠叨，各种生活设施方便，刷牙洗脸洗澡都有专门的地方，吃饭不用自己做，碗筷也不用自己洗刷，没有房顶落下的灰尘，也不会因为需要点柴烧火做饭弄得指甲缝里满是泥土，每间屋子都供暖，不必穿的像只笨拙的大熊。记得小的时候过上每天可以洗澡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 但是，如今离家，我坐在图书馆三楼的地方，桌子宽大，椅子舒适，身侧是巨大的落地窗，抬眸可以望到周边的高楼大厦，低头是平整的人行道，挺拔的树木。我的指甲干净，头发柔顺，甚至可以嗅到淡淡的发香，衣服也得体大方。可是我的肚子很饿，因为晚起，我又错过了早饭的时间。我脑子里没有宏图伟志，我只是想念家里用干柴烘出来的米粥，馒头，还有老妈炒的青菜，想念家里的灶台，特有的四只碗，以及那张小方桌。忽然想起一句话，所谓孤独，就是你三天只吃了两顿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元宵节跟好朋友相约去江汉路，我们和万千群众一样，穿戴整齐，步伐匆匆，好像我们是这座城市成功的白领。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与周围逼格上天的建筑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不出来走走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虽然身在这个城市，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生活过，从来没有融入过，我们只是在熬着时间，挤着人群，不停的重复着。 穿梭在仰断脖子的高楼大厦之间，我们不敢敲开任何一扇透亮的店门，不敢驻足在任何一家装潢好点的餐厅门前，我们只是无目的的瞎逛着，期间看到了一辆经常在小说里出现的玛莎拉蒂，两个人心情激动，表面平静的在它面前走过，走过后发现居然没拍照，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返回，我掩护，她拿出手机来对准车标狂按。过后，我们翻看，没一张好的，不是模糊，就是拍了一角，还有的压根没拍上。两人在转角看着这些照片，禁不住大笑。
其实我们不明白来这里的人都是想干什么，他们衣着鲜亮，妆容精致，高跟鞋踩得哒哒的响，长款的大衣走路带着风。
“他们来这干嘛呀？”好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
“可能他们也跟咱俩一样，不明白周围的人来这是干啥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我们俩继续前行，右边是大气奢华的商场，左边是笔直的行道树，树上被缠绕了各式各色的彩灯，再向左跨过街道是一整街的酒吧。灯红酒绿大概就是形容我们旁边的那个世界吧。
我忽然就想起赵雷的《成都》：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只是北京的灯光怕是永远不会熄灭，我们俩也因寒冷把手放进各自的口袋，我们也没敢坐在酒馆的门口，我们坐在一家书店里的台阶上。
“想回济南了，这里，没人情味。”朋友忽然说。
“济南有？城市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不一样，在济南的话，有亲人，还有朋友，比这里有人情味。心情不好了，就回家睡一觉，或者把那群小婊砸们喊出来狂吃一顿，在大城市，伤心不起，也吃不起。”
我看着她，瘦瘦的样子，想着：是呀，如果可以成为家人朋友面前的女孩子，何苦要把自己逼成女汉子。
在来来回回，挑挑拣拣后，我们终于选定了一家自认为可以消费得起的火锅店，只是在打开菜单的那一刻，我们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大城市深深的伤害，我们四目一对，尴尬一笑，随即了然。抬头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后，相互点头示意，提起包，掩面避过左前方的服务员，迅速从另一扇门小跑着离开了。
这是我来这里后第三次办这种事了，从第一次羞愧的满面通红，到如今身手迅速，我已经屈服于自己是只渺小的蝼蚁了。
最后，我们坐地铁原路返回，找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店，豪气十足的点了一份牛肉拉面。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还是淑女的吃完了，然后拿出纸巾擦擦嘴巴，起身女神附体般优雅的离开。
五、
今年来到武汉想得很多，或许是假期综合征的原因，想得最多的还是爸妈，总是不经意间就想起家里的那些零碎琐事，我清晰的知道那个乡村给我沃土成长，却给不了我天空飞翔，长大了，往外走是件无法避免的事情。而在外的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哀伤而无力，在外人面前把面具戴的死死的。人在年少的时候，都会以为美好的爱情，稳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后来会发现他们一件比一件难。
所以，今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们，我的父母。你们让我无忧的度过这么些年，让我有一个温馨的、可以当做支柱的家庭，让我不再孤单，内心丰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