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哎,咋还不来哩?”金柱一笑,黄得像土像天像沟沟梁梁的大板牙就呲了出来。
“急啥?这就到了么。”田子打着哈欠拍打着儿子泛黄的衬衫,这是夫家人一生只能穿一次的“传家宝贝”。
“咋恁慢哩。”田子咕哝到。
风打着旋儿,把这个山头的一撮土扬到天上去,又从空气里乱抓一把撇到那个山头,呼呼直叫。
“唢呐!妈,你听,有人吹唢呐!”金柱扯住田子的胳膊,朝远处指。
“你咋知道唢呐那样响?”田子先是一愣,而后才想到梁那头有户人家几月前才娶过新媳妇,“快去,别蹦了,你学的不像,一身土!”
金柱拣了条小路就往下扑腾,一边还死了爹娘一样嚎叫。
“把鞋穿上!”田子一拍头,抽出垫在屁股底下的旧皮鞋,死了爹娘一样嚎叫。
“撇下来!”金柱愤愤地朝梁上翻了翻白眼,吼着说,“啥时了,才想起!”
“胡呐喊啥哩!”田子往下啐了口混了风沙的唾沫。
黄梁新人成婚的礼仪极为繁琐,村里只有位活了不知多少岁的老汉全记得,人们都叫他“老老爷”,不论是谁。老老爷常说,老先人立下的规矩,咱不能变,成亲更是这样,得闹大闹美闹喜庆。
“年年跑的那新媳妇可少?”田子撅起鼻子又在嘟囔,这种繁琐的仪式确实让黄梁的男人们白花了不少钱,但用在娶田子这事上,绝对是值了。田子当年才跑出去三四里路,就被人打着踢着拖了回去。
按照习俗,这晚新人要在村头的大槐树地下拜天地父母,然后让新媳妇见见村里人,或者更直白些,是让站在最前头看热闹的光棍汉们见见她,知道她是谁家的,淌一淌涎水,多几分念想。
新媳妇像受了惊的羊,金柱像吃了蜜的猴。新媳妇哭着喊着不肯拜,金柱憨笑着搓着手在一旁看着,田子急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小跑过去拽住儿媳的头发,呲着牙往下顿,还一边骂道:“你这婆娘,叫你不拜!快拜!”
人们都笑了,锣鼓声、炮声、咒骂嬉笑声连同新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山沟里的风一样,四处乱窜,回荡在黄梁。
拜完了天地,就要入洞房了。
新媳妇咬着叫着不肯进,金柱怒骂着红着眼又不敢硬拽,田子急了,操起扫巴一路小跑过去照着新媳妇的屁股狠狠抽了过去,呲了牙往窑里推,骂道:“贱婆娘!进去!”
待关了门,窑里吹了灯,这仪式也就算完了。田子锁了窑门,见老老爷带了几个光棍就坐在院儿里——这叫镇宅,这也是习俗,但坐着搓脚不是。老老爷闻了闻手,笑了,黑豁豁个洞。田子突然一阵头晕,心里有些烦乱。
“田子今儿忙咧!”
“噢,忙么,老老爷你先坐,我乏了。”田子小跑着走了。
风打着旋儿,把这个山头上的一撮土扬到天上去,又从空气里乱抓一把撇到那个山头,呼呼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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