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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来(下)

时间:2018/2/28 作者: 古榕树上 热度: 103564
  大街小巷一片清冷,夜空下,这个江南小城越发的荒凉。正值盛夏,万物葱茏。可是没有月影的阁楼内。却是死灰一般的沉寂。

  “能否告诉我你与赵羽之间的事?”母亲终是按捺不住。许是从那日游湖后,窥探到我的悒悒不乐。问题顿时像炮弹一般落人我的耳内:“还有为什么你这么颓废?”

  有夜风鬼魅似地穿上阁楼,夜来香幽幽的香味在风里若隐若现地漂浮,渐渐地铺满昏暗的卧室。转过身,对上母亲清瘦的脸,所有的委屈又艰难地压抑下去:“是的,母亲。我如何不伤悲?我并非是一个贪财攀富之辈。对于赵家一落千丈的门第,从未嫌弃过。你若要问对赵羽的感情:我可以忍受在家庭变故后他的穷困潦倒、胆小怕事、也了解他的自暴自弃,借酒消愁;惟有亲眼目睹他和一个舞女倒在床上肮脏地纠缠,才让我彻底的心寒。我无法忘记,不能释怀,今生今世都难以宽恕。”

  静——死亡一般的寂静,抬头,惊觉地发现母亲眼内的点点泪花。我轻轻地上前,猫一样地腻在她的怀里,一如孩提时代。

  积聚了无数天的泪水滂沱而下。

  上苍保佑,在几经曲折离奇之后,我还能拥有一个如此温暖的怀抱,能躲在那里面结结实实地哭上一场,也算得上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可这个港湾又能风平浪静到几时?我可怜的美丽绝寰的母亲,我一定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挽留你并让你快乐!

  我与起程不愠不火地交往着,一味地忍让他一贯的大男子作风,也许是以往加诸在赵羽身上的种种全部都要还归。说来也是奇怪:他和赵羽都有晨跑的习惯。而不同的是后者会在运动结束后为我预备好早餐等着我醒来,而起程则是直接跑来叫我起床,陪他吃完早餐后去上班,我经常是顶着2只熊猫眼打着呵欠勉强咽下点心,从此,我在外资企业上班的时间改变了生物钟。简直是忍无可忍——可一回头对着母亲满意至极的笑脸,满肚子的火气又只好压了下去。

  每次出去,他总是极度亲密地搂着我的腰,仿佛是要将全部的重量全部留在那个位置,霸道地跟人群展示我已是他的一部分。可我自问和他之间还没亲密到这个地步。不耐烦想甩开,却换来更用力的拥抱,噎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只好选择沉默或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赵羽,最喜欢在长满木棉的湖畔牵上他的手,像是一对学生情侣小孩子气又不失甜蜜地踮着脚尖走路。

  黄昏的小巷子里,秋后的薄雨淅淅沥沥。最怕的是此时起程会带来一屋子的臭豆腐味,刺鼻的辣椒粉呛的我喷嚏连连。不得不退避三舍,留他与母亲在餐厅里惬意地分享。我一个人躲到阁楼,在优美的拉丁舞曲里,自娱自乐。而回忆无法遏制,无端端地从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窜出来、散开来,溢满整个空间。如果说赵羽的背叛伤的我支离破碎,可我却不能怨恨——因为曾经爱过,无怨无悔。即便是当初那一瞬间我痛的死去活来!

  什么才叫铭心刻骨,什么才叫绝望至极?赵羽,你可懂?

  该来的终于来了!

  燕子依然没有改变,只是齐耳的短发已成麻花状,面上的妆彩甚是明艳。可表情更是狰狞——母亲夹在我两中间神情无比的尴尬。

  该如何启齿,燕子?最终你还是会洞悉,可此次并非如五年前那般蓄意,你能明白么?

  “我不明白。”她的语意森森,一如扑入大厅内的秋风。

  “你给我一个解释,是否我的忍让可以给你放肆的借口。”她蓦地伸出手指,尖利的指甲剀剀划向我的脸。指甲上那些美丽的图案,仿佛是秋天里盛开的花:妖艳而又不失新潮。燕子不该是如此,是什么又改变了她原本的天真?

  我低下头,说:“对不起!”

  啪——一声巨响,燕子五个绝美的指印惊天动地留在我的脸上,似乎用上了她全身的力量。抬手,我下意识地捂住被打地方,立时,火辣辣的疼痛遍布左脸。

  “燕子,你别太过分!”母亲的惊呼唤回了我的神智。她用小小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我听见她用颤抖的音量在说:“你居然敢,你没资格!”

  “不,母亲。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是非,你无须插手。”我扶着母亲坐下来。

  我的确有亏于她!

  “这个耳光当是我还你的,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我挺直脊背,面对着依然怒不可遏的燕子:“我认识起程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们在交往,还有,我喜欢起程,并不打算相让!”

  “那么赵羽呢?他在哪里?”燕子作着张牙舞爪状:“任凭你玩够了,耍够,赵家穷了你就抛弃了他!

  “住口!”门口忽地传来一声怒吼。我一阵头晕目眩,母亲及时扶住我。等回头再看时,燕子的父亲和起程已双双立于楼梯旁。

  母亲激动地冲上去,颤巍巍地指着燕子对她父亲说:“您知道吗?她打凉玉,她竟然打了我家凉玉!”

  “那又如何?”燕子一阵风似地吹过去:“我不能打吗?她自己都说了,是她欠我的!”忽地又赶忙收住汹涌的气势,侧身对起程娇媚地说:“苏,你知道吗?她一直看不得我的好,专门抢我的男朋友,以前是赵羽,现在又是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燕子的父亲脸色突变,他尴尬地对我们陪着笑脸说:“别介意,别介意,燕子让我宠坏了!”

  “是啊——”我幽幽地叹气:“燕子有你这样的一个父亲宠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我呢?”压抑多年的悲伤突然地爆发了:“燕子,你可知道?你有如此完好的家庭是拜谁所赐?若非当年我的父亲拼死在火堆里救下你的父亲,你此时此刻焉还能这般飞扬跋扈?就算今朝我抢你10个男人也难以抵消你张家所欠秦家的债!你居然还有脸来我面前吆喝……”

  蓦地,我收口。可已是来不及,母亲的嘴角顿时失去了血色,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塌陷的脸颊飞速砸落。若不是起程手快扶住她,只怕早跌坐地上。她目光苍凉,空洞地望着燕子的父亲,而对方稳稳地走上去,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臂,似是企图予以其毕生的力量和勇气。面对着头发已然花白的两个老人在那里黯然伤神。我和燕子终于低头,再不忍相对。

  一连几天,母亲都不说话。偶尔有起程来访也只是淡淡地点头招呼,没了往日的关注和热情。起程对着我摇头叹息,更让我懊悔不已!

  倒是燕子的父亲来我家频繁了,与母亲插花绘画,品茶论文;闲时则偷偷地打量我。是的,也许我的那些话伤害的不止一个人——否则为何他的目光里常常透露出愧疚?而他又为何对我如此?应该忏悔的是对着我那个寂寞多年的母亲啊?

  冬季慢慢地来临。母亲依是怏怏不乐。我躲在角落里,听着她翻完一套又一套的书籍后一声声的叹息,实在是无可奈何!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快乐?我一筹莫展,我问燕子的父亲。

  “和起程结婚吧!”老人说。一字一句,自自铿锵,入耳,似是要爆碎。

  结婚?该如何摆正我们之间的因缘?落寞地问起程:“你可愿意?”在起程惊诧的目光里,我几乎要落荒而逃。

  “是的。凉玉,我愿意,一千个一百个的愿意!可是,你看,玉儿——”

  顺着他的手指,我侧目看去,入座的咖啡厅斜对面是本市最豪华的酒楼,有一个男子捧着一大束的玫瑰郁郁地徘徊。那里面曾经我有最初的梦想——金碧辉煌的大楼内,我和赵羽的婚礼如火如荼。

  那个拿着玫瑰的男子又是谁呢?他此时正朝我走来,微笑时脸上有梦幻的表情。我低下头去,紧紧地绞着双手,深深地一再呼吸。

  赵羽,可否还记得?你答应在婚礼上要送我9999朵雪白的玫瑰,而且婚礼一定要在白雪飘扬的冬季?可是如今,对面站着的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抓着一把凌乱的玫瑰,苍白地对着我笑。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拉起程的手。说:“赵羽,来。介绍给你——我的未婚夫,苏起程。”咖啡厅里闷热的空气忽然缕缕流动起来,在两个男子面对面较量的眼神里。恍然,看到赵羽眼角沁出的泪珠,在温暖如玉的灯光里,晶莹剔透。

  我的心在刹那间又翻山倒海的疼痛。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曲《月满西楼》在赵羽的口琴里幽幽地飞扬,隔着一层淡淡的月光,穿过我阁楼上厚厚的窗帘,如泣如诉。我安逸地躺在被衾里,静静地睡去。

  这么多天痛苦的压抑,如今得知你安好。一切已不再重要,一切已不能重来!赵羽,能再听到你的口琴声,这已是我无上的奢侈!

  5个365天堆积出来的思绪,就在今夜里黯然消魂。曾经爱过,也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幸福,过去的恩怨已成云烟,不再心怀怨恨在咋然重逢后——因为心中还有爱,所以才能这么安然地沉睡!

  只是,任谁也不知道,过去的我已死,早死在看着赵羽把别人搂入怀的那一刻!

  寒冬铺天盖地,西北风漫山遍野地涌了过来。可是为什么在冰凌的空气里,每个人看着我都在如此温暖地笑?问起程,他亦是一晒带过。

  我与起程的婚礼定在腊月十八。

  赵羽消失了踪影,或是也该清醒了吧?在听了连续7个夜晚的口琴曲后,母亲终是忍无可忍,退上了当年赵羽母亲赠我的传家宝——一对翡翠玉镯。这也是我与赵羽之间剩下的唯一财产。因为它意义非凡,即使在往后的日子里再怎样的艰难我也没把它转卖。而到如今,该是物归原主了!

  是母亲生硬地把它塞到他惊恐的怀里,状如惊弓之鸟,赵羽的眼里写满了乞求。我听见母亲尖锐的呵斥在凛冽的寒风里响起:“是你当初不珍惜玉儿,是你在外面与舞女鬼混苟且伤了玉儿的心,如今你何必又装出这副忏悔的表情?滚开——莫说你今日身无分文,就算你与当日一般荣华富贵,我也不会让玉儿再见你,除非我死!”

  赵羽一步一步地退后,他在摇头,在拼命地摇头。我看见他 在失神地笑——他犹不相信,他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才会使我这般决裂地割舍。

  我决绝地转身,顺手咣当地关上了大门。

  一切结束矣!

  农历腊月十八。

  我和起程的大婚之日。

  母亲穿着一套深灰绣红边的唐装,坐在人群里合不上嘴。若能让她这般的欢喜,我应与起程早日结婚才是。

  只是谁又能知晓:这婚后的人生路是何等的漫长?中间又会有怎样的离奇曲折是是非非啊?

  起程,我又拿什么样的勇气来和你白头到老?

  在经过风俗性的敬茶,交换戒指,喝过交杯酒之后,累了的我安静地坐在新人椅上挨着起程微微地笑,听婚礼司仪在大声地报着宾客和礼品的名单。

  最后一个宾客:赵羽先生——9999朵白玫瑰!

  哗——众人像沸腾了的开水,本来就热闹的酒宴间又炸开了锅,大家纷纷伸长脖子,想一睹送花人的风采!

  有一缕风冷飕飕地从通道口送来。鲜红的地毯上,赵羽一身的黑衣黑裤分外地刺眼。在离他不远处的身后,是一扇树纹雕刻的古式木窗,此时忽地大开。冷风吹动了酒宴盛会间盎然的暖气,吹在人的身上有说不出的惬意。

  看,半空中,何时竟飘起了雪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居然选在今日悄声无息地降临,那白色的小花密密麻麻,一片儿紧挨着一片儿地拼命往窗户里面钻,落在温暖的红色地毯上,倏地融化。

  “玉儿,你喜欢吗?玉儿的婚礼上一定会有9999朵纯洁无暇的白玫瑰来陪衬,我承诺过的,不敢忘记!”

  无数个白色的花瓣映衬着赵羽漆黑的眼眸,在富丽堂皇的灯火里尤其地突兀。而在他的左臂上有一块黑色的纱布显眼地晃动。几日不见,他明显地消瘦,风吹起他额上薄薄的发,竟隐隐透出几层霜色来!原来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呵——

  “谢谢你,赵羽。”起程紧紧地挽着我,上去接受他的祝福。

  “谁故?”我问。

  “我母亲。”赵羽轻轻地低下头去。

  霎时,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的暖意顿时消失:这么一个善良的老人,这般突然地离去?那么赵羽……我伸出手去——

  视线的余光忽然涉及母亲的脸容,她正切切地注视着我,神情里有说不出的担忧。我将伸了一半的手又赶忙缩了回来,装做无动于衷地抚摩面前白云一般堆砌的花瓣。可是人非人,事非事,这花对我如今又有什么意义?

  “玉儿,让我为你再唱首歌吧?”赵羽低声恳求。我将目光转向新郎,起程默不作声。而赵羽已开始哼唱:“……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的有还无?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洁白的花瓣由他手中点点摘落,伴随着哀伤的吟唱,一大把一大把地飘散在大红的地毯间,红白相间分外妖艳。从窗外穿透的风忽地扬起地上一大堆的花瓣,似天女散花般地撒向空气里,然后慢慢地飞入酒意盎然的宾客丛中,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喧哗……

  我站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不敢动弹不敢呼吸怕是稍有一点思绪,就会忍不住崩溃。是起程温和的双手从容地拥着我,为我挡住窗外纷飞的大雪,替我接受赵羽这番痛断人肠的凄美祝福。或许有朝一日外人会津津乐道这婚礼上的奇异,可其中的滋味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相知?起程的胸膛温暖如一方亘古碳炉,我终于能抬起头,将视线从屏幛般的花堆中穿过去——

  整个世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也是一身黑衣黑裤的燕子倚在窗边泪流满面。

  两个月后,有警察找来,说是有故友的遗物交还我。我惊异地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那对翡翠玉镯。

  而我的故友——赵羽,已于农历腊月二九死去——在他母亲的墓前割脉自杀。

  初春午后的阳光,阑珊地打在玉镯上,跃起无数绮丽的光环,折射在我洁白的手心里。屋内有歌曲忽然响起:梅艳芳沙哑的歌喉迂折百回……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终于,按捺不住,潸然泪下。

  故人:就让我在今生里隔着整个天地想念你,在午夜梦回的时刻恍然感觉到你的气息;那个钉在心底最深处的伤口永不会愈合,汩汩地淌着鲜血吞噬我的生命。可是我却还要带着伤痛努力活下去,只因为这世上——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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