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青丝(一):
反反复复,从广州与枫相聚的那一刻起,我一直梦到我的母亲,哪个患失心疯足有二十年的女人。我想起离家前只跟木讷的父亲作了告别,未曾在她膝前辞行,我始终害怕她对着我的脸会由傻笑到尖叫再转成凄厉的哭喊。而在这些梦境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张合着嘴喃喃地说:阿秀,回来,阿秀,回来吧!
一觉惊醒,看到枫披着一身茶香坐在洒满月辉的枕边。广州城的月色夜夜那么丰盈,枫的脸庞沉浸在月华里更是朦胧诗意。绿茶娉婷,恍然又是另一番梦境!
从QQ里认识枫至赶赴广州与他相会,已半年有余。可我俩的未来却依然毫无头绪。枫放着好好的瓷器老板不做,全权丢于我去打理。而他却着一袭无厘头的棉布衣,昼伏夜出为一家叫思忆的茶庄做泡茶工,至凌晨4点才回家,却恰是我梦醒之时,而他总是拉拉我乌溜溜的长发,对我展开一个毫不疲倦的笑容后示意我继续再睡。
我已毫无睡意。难道我放下骄傲的身架,收起女孩的矜持,为他的瓷器累死累活后,只是为了看到他在凌晨时月华里的晒然一笑?既然如此钟爱于茶,为何自己不开个茶铺而卖瓷器呢?
枫但笑不语。在茶香氤氲中笑容更见神秘。偶尔问急了才开口说是茶庄投资太大。且对市场没把握,只好借别人的地盘过一下瘾!
得到了答案,我甜甜蜜蜜地睡去,恋爱中的女子总是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我这一生的憧憬也许就是在广州开一家属于我俩的茶庄:我打理,他经营,相亲相爱,过完一生。
悠然(一):
遇见枫的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丑的时候。
因为发烧整张脸像番茄一样的红,原本清澈的双眼透出不健康的迷朦。当满脸胡渣的枫裂着嘴冲我傻笑时,我竟然连上去和他握手的力气也没有。
记忆由此停止,2003年6月19日。我:悠然27岁;薛枫:25岁。
家庭的一场变故使我失去了父亲,原本并不温柔的母亲刹那间变得歇斯底里。我握着薛枫的手,无语哽咽。
枫在我临时租赁的小屋里住了下来,我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行李,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外满满的就是我写给他的信,还有一张深情款款的明信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枫说:宋词配上我的才情,绝倒!
可我,除了泡茶和写诗之外别无所长,更何况是我需要很多的爱和关心。问薛枫你给的起吗?枫修长有力的手掌接过我手中沉甸甸的铁锅,里面的番茄炒蛋烧的滋滋响。
在蛋香溢满的小屋里,我环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结实的背后,无声而笑。
六月的江南小城,阳光里荡起甜蜜的气息。我与枫倘徉在美丽的月湖畔,或在荷花塘前吟诗作对,或撑一叶扁舟泛于湖中……
我终于明白徐志摩说的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你是人间四月天,即便就是如此。
在每一个月华如水的夜里,我飞泻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披一袭青绿的睡衣,手把一壶清清绿茶,对月和枫轻啜。我总是忍不住双手合什,感恩于苍天,此生能让我遇见枫,于愿足矣!
薛枫(一):
初恋情人的面容已随着日复一日远去的岁月而模糊了,可我依然能在梦去的一刹那闻到各种茶叶混肴在一起的香味。至此我开始钟爱于每一个有长而黑色发质的女子:一如青丝。
她是一个勤劳而又容易满足的女子,会无怨无悔地打理我那日况愈下的瓷器店,且渐渐地让生意红火起来,使我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泡在茶庄。我知道,这世间已再没有一个女子能像过往的那人一般,如此热衷于此道,青丝也不是。我难以想象外表斯文的她与客人打交道时会显得这般精明干练,更甚者她能扯着喉咙教训犯了错误的店员。
我是一个没有理想但梦想始终未灭的男子,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续从前遗留下来的美丽憧憬:买来好茶,清洗茶叶,煮茶,泡茶,后在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结中自斟自饮。
青丝并非是能与我共度一生的女子!
每每凌晨时归来,青丝细腻的胳膊裸露在温暖的雾蔼中,我抬起带有茶香的指尖,轻轻地掠过她安睡的脸,我曾以为我身边的女子会如好梦过后般地笑出来。可青丝却对我攒眉抱怨:为何不早点回来,为何总沉醉在没有价值的旁物中?
而我只能宽容地一笑带过。
而在睡醒的白天里,我疯狂地在网络中寻找美丽不可方物的气息。而悠然就是上天赐予我的另一个传奇。在一个BBS里,我看到悠然字里成行落下的每一串爱情,被编排的凄美绝伦。我无法遏止地想象着这是怎样一个被爱情辜负了的女子?读那些伤感的文字,如饮一杯醇厚的香茗,细细品尝后竟带着薄荷的凉,令人心如乱麻。
见到悠然的相片是在三月的广州,那时的天空蓝的出奇,一大簇一大簇的云团淌过琉璃瓦片下的铝合金。我在阳光下惬意地眯着眼,而悠然在遥不可及的江南水乡里巧笑嫣然。
一刹那,我的心竟微微地疼。
可我又该如何启齿?面对一心为着我的青丝。
而我终究只是一名普通的男子,与许多人一样,总在幻想有一个绝代佳人披风携月翩翩而来。从此与我海角天涯、不离不弃。
终究注定我要背叛青丝。
青丝(二):
忽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不,确切地说在这诺大的广州城:满街的绿荫犹在,龙京路上的茶庄犹在,我终日枯坐的店铺犹在,更甚者我的卧室里沁人的茶香犹绵绵不绝;而故事的主人公,我深爱的男人——薛枫,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难以想象这个被宠坏了的大男孩,离开广州该如何存活?他那自以为是的茶道可曾赖以为生?或是可曾担负过他身边的女子?
其实我早知道了他和悠然之间的故事,也见过那女子的相片。江南水乡确实比我家乡的黄土风沙来的滋养:明眸皓齿,雪色肌肤,明媚的笑容在阳光底下温婉地绽放开来!
总以为我所做的一切也曾令枫感动过,总以为我年轻的胴体胜过网络中虚幻的爱情千倍万倍,也总以为那个曾是我深爱的男人不该再拥有年少轻狂的天真。
可事实摆在眼前,是我高估了我的一切!
长夜未寐,我长嘘短叹。看着自己在镜子里如鬼魅一般的影子,听着夜风扬起我黑发摩擦成嘶嘶的裂痕,我未曾老去的躯壳沉浸在苍白的月色里寂寥无语!
伸手,探向透心凉的夜色,我的指甲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忽然,从哪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你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兜头,窥到母亲咒怨的眼神扑天盖地。
——我的亲生父亲在24年前抛妻弃女,和另一个女人飘洋过海,双宿双飞。可怜的母亲带着肚子,只好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把我生下后再也经不起身心的双重折磨。也许对于一个失心的女人来说疯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母亲,却为何二十年如一日一遍又一遍地声声询问:你在哪里,在哪里?
我艰难地吞下一口矿泉水,透明地白,液体在黑夜的灯光里濯濯地晃荡,流过我干涩的喉咙,弥漫出无法言语的凄楚。
我的泪抑制不住地成串成串。
原来,这许多年以来,母亲,你那语无伦次的哀号只是想提醒我:不要轻易相信世上的男子,不要轻易付出感情;女人的这一生短暂而又脆弱,即便是遭遇一场小小的伤害,就会土崩瓦解,灰飞湮灭。
可是,明知爱情犹如一碗香气芬芳的毒药,搁在最华丽的红木桌上,幽幽地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总有人走过,抵挡不住诱惑,拾起轻斟,一饮而尽!
饮鸩焉能止渴?
我追随枫的脚步而去。
江南的七月,并没有预期的灼热,相反清风在肆无忌惮的烈日里演绎的柔情似水。这水浪,这石桥,这一株株的杨柳,枫璀璨的笑容在咋见到我时陡地碎了一地。
我冷笑,抑制不住的颤抖压抑成一连串扭曲的冷笑。
抬眼,望向他身边的女子。视线仿佛接触到清澈见底的湖面,正坦坦然然,无拘无束地向我荡漾开来!
支柱我仅有的勇气顷刻烟消云散。
我倚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枫作戏地露出忏悔的表情,就一句对不起如此轻易地斩断了这两年多来的情丝,原来所有的男人皆薄幸,看不到旧人的心碎!
我吸吸鼻子,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有一滴掉下来,否则将是一发不可收拾,滂沱成灾。忽地,一股熟悉的香味淡淡地飘过来,伴随着轻轻的铿锵声,水花在翡翠般的碧螺春之间动人地吟唱!
远远望去,枫和那个女子双双结伴站于茶香氤氲中,若隐若现,恍然如梦,联袂翩然。我绝望地挤出一抹笑,终于明白这700多天里堆砌出来的缠绵,为何仅在一夜之间变成泡沫?才明白那该是怎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会让我的男人舍得放弃一切?转而又清清楚楚地明白我输的一败涂地,今生别再奢望翻身。
我大步流星地离开。
薛枫(二):
黄昏慢慢地降临。西方的地平线上,一抹残阳如血;苍穹漠漠,暮霞如火如荼,交叠起点点魅影染成满江红。在霓虹未开启之前,这座城市的灵魂没落在夕阳的余辉里。
青丝离开后,悠然一直闷闷不语。此时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侧目,微微不忍。落日的光环将我两的影子参差地打在墙上,纠缠在一起。晚风吹过,悠然的睫毛合成优美的弧形,在金色闪耀的空气中轻轻跳跃。我走上前去,将她拥在怀里。
对于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这般细腻敏感的女子,任何的言语都无法去安慰。我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久久,久久。
是这样么?由来我们女子总要被男人辜负?她的眼神幽深,仿佛一口千年古井,井面酝酿着汹涌的波浪直直撞击着我的心房,令人不由柔肠百转。我低头,望向眼前已是梨花带雨的脸:是否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遭遇这种结果?
我们?我颓然思索、苦苦搜肠刮肚:我以为能找出世上最动人的词汇,来抑制这般如珍珠断线落下的泪滴。可是,无可否决,与她长相守注定要伤害到另一个人,且所胜的一方也是伤痕累累。悠然,我又该拿什么来证明我的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其实我们过的挺快乐,至少我是这样。而且这份感觉是有生以来不曾有过的:我们都喜好晚饭后饮一杯香茶;喜欢牵着手一起在阳台上看追星逐月;也喜欢有微微小雨的某一天里,踱步在荷塘边看一池粉红翠绿。我喜欢粘着她靠在江畔杨柳依依下听惊涛拍岸;我喜欢搂着她温柔的身躯闻着她发梢边的香味;喜欢在每一个夜里无止尽的缠绵;喜欢那种手指在她皮肤上游走指指点点的快意。只怕是眼前这个与我不顾一切纠缠的女子,会化成无骨的轻柔,顷刻间熔化在我炙热的胸膛里,恁地我怎样地找也找不回来!
可是悠然却一天天地沉默下去,直至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她依然人前人后对我阑珊地笑着。偶有一次她呆坐在梳妆台前,说对镜贴黄花黄花亦非昨。我忽地发觉她的眼角竟泛起了细纹,我倏然心惊:我竟然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这么老去?还有这双我至爱的眼睛几何时变得凄迷朦胧?我怎么舍得她在日复一日的柴米生活中挣扎?思前想后,羞愧的无地自容。
我不会讲本地话,学历也仅仅是大专,更无一技之长。也曾尝试着外出打工,可是才三个月连试用期都没过就被炒了鱿鱼。只好再去找,跑来跑去到处碰壁,奔波了一天又一天,空手归来,常常已是精疲力竭。
是悠然紧紧地抱着我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放弃!
可我们的户外活动分明减少了,基本上都是躲在家里看肥皂剧。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圣诞节一过就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这在温暖湿润的水乡是罕见的事。冰冷的小屋内我和悠然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身体温暖着彼此。看着窗外的雪花像棉花团一般地洒开来,挂满树枝、铺向屋顶、落入草坪,倏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妖娆一片。
新年的气氛愈演愈烈。我手把香茗,失神地矗在空荡荡的阳台上。看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大街小巷居是脚步匆匆的行人:置年货、购新衣。想起了老家的父母,是否发间又添了新霜?不禁怀念起母亲做的饭菜,想起临行前两老的殷殷叮嘱。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心头倍觉凄泠。可是,这里却有悠然,今生今世里最不愿放手的一个人!
果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时方觉心惊胆战: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尽在挥霍,对往事的耿耿于怀,对于茶的迷恋,对生活的不羁使的如今的我一无所长,更可怕的是我对浑浑噩噩虚幻的岁月视作习惯,再去作改变已觉索然。
而我留给悠然的,却是一无所有。山穷水尽之时,已见故事显露悲剧;我揪紧了一颗心——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为与悠然能够长相守我已赌上了一切,如今再回头,已是欲罢不能,已是万事俱休。
彷徨、挣扎、苦苦思索,最后索然无味,倒头再睡。
而深夜里,又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支起身子,环视黑漆漆的空间,有一缕苍白的月光从窗帘边钻进来,悠然的脸枕在朦胧的夜色里越发地灰暗。她的手指细长而冰冷搁在我的肩膀上,我轻轻地抚平她紧皱的眉,掌心碰到她消瘦的脸颊,忽地肝肠寸断。
冬去春来,悠然愈发地沉默。几乎空闲的时间她都在对着天空发呆,偶尔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顿感万箭穿心,握着她僵硬的双肩我几乎是用哀求地说:你不开心,就打我骂我吧!而她只是猫一般地腻过来,搂着我的脖子,静静叹气。
终于等来了与悠然的一场吵架:事情的导火线是源于悠然的闺友来做客,告辞前攒眉说的一句话:怎么现在手艺退步了,泡的茶那么难喝?
说完,她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悠然却杵在门口长时间地回不了神。我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她这般失态——并不是悠然的手艺退步了,而是因为她微薄的工资除了供房租我俩一日三餐外,再也买不起上等的茶叶了。我坐在墙角,一声不吭。
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一杯茶泡出来好喝与否,也与金钱息息相关,而我枉自沾沾自喜了那么多年!
空气里有风,是悠然开始走动了。她打开一个橱柜的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搬出一个纸盒,拆开用牛皮纸包扎的很精致的外层,里面精光闪闪,赫然是一套上好的陶瓷器皿。
是我妈留给我做嫁妆的。她开口,目光游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小喜欢茶,是她老人家懂我的心思,她回故乡之前唯一留给我的。
我听着,依然不作声。看着她在灯光下衣袂翩翩,长裙摇曳,倾泻在胸前的一大片黑发衬着她的脸颊更显苍白,如魅如影。
可是,她迅速提高了音量:现在对于我,这份礼还有什么意义?它原来纯粹是一个幻想罢了。她漆黑的眼珠子在刹那间煽动着妖艳的光彩,咄咄地盯着我,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到我面前,手里的瓷器,平平稳稳地举到我眼前,那流光溢彩的陶瓷瞬间刺痛了我双眸,在闭上眼的前一刻,那团光亮从悠然手中决绝地滑落。然后“砰啪”一声巨响,我低下头,一大片光芒已化成无数零星的星点四处飞溅开来!
我不可思议地惊喝出声,并下意识地蹲下去企图挽回什么:只感到一阵剧痛从手中传来,掌心里已是血淋淋的一片,凌乱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划过我的肉掌,血滴迅速凝结成点:
一滴、
二滴、
三滴……
落在洁白的器皿上,头玄目晕地看着它模糊开来。
悠然(二):
一觉醒来,满屋子的冷冷清清,寒意翦翦,秋风挟着浓郁的桂香张牙舞爪地扑入。
薛枫,你在哪里?
梦境如此地真实,大雾迷漫的旷野里,牵着你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我拼命地追,拼命地寻找,凭着感觉沿着你一路留下的气息,在浓雾里不知所措地狂奔。
原来,我已经失去了你。
总是难以忘怀,那个叫青丝的女子临走前的眼神:哀怨的极尽绝望的目光,直至渗透到我的心髓,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多年的漂泊,亲人的四分五裂,感情日复一日的寂寥,已在我内心深处打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密不透风地圈住我剩余的灵魂。总以为不再惧怕突如其来的风起云涌;不在乎他人的恶言相向;或是那个叫青丝的美丽女子无情的巴掌兜头而来。
可是她却一言不发地离去,未来得及擦去残留在脸上的仆仆风尘。余下的日子里,我与枫相依为命。负罪感日益加深,我甚至会对着他熟睡的脸庞泪留满面。若俩个人的幸福要加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那么这辈子我也不会安心:一物降一物,一报还一报,老天公平而又残忍!
自父亲与一个外地女子搭上以后,伤心的母亲远去故里;而我一个人留了下来,孤独地呆在租来的小屋内: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寂寞越演越浓,深深浅浅地印在眉间,落如眼里;忧愁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哀伤,任凭我再怎么用昂贵的护肤品去遮掩也是徒劳!
天降薛枫。
呵——那段日子想来,也会从梦中笑出声。这生有这样一个男子相陪:有百般呵护的疼,有千般娇惯的宠,还有万般随心所欲的纵容,就连一场场无疾而终的小吵小闹回忆着也是那么那么的铭心、刻骨。
想起、忆起,不禁又会泪眼朦胧。
最怕分离,却又分离;何时再聚?已成渺茫。这个城市不属于枫,也或许从未属于过我。常说人去楼空,可为何他的气息占据了大街小巷,淹没了小桥流水?这鼎沸的人群中,这空旷的广场上,都不露痕迹地飘散着他的味道。我忍着泪咬着牙,处理掉身边每一件跟他哪怕有一丁点牵连的物品,小屋内干洁而平静。可为何每每半夜里转醒,那熟悉的气味却在我的枕边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却又一直挥散不去!
或是我也幸福过,至少我深爱的这个男子,这个让我寄予全部希冀的男子,这个几乎让我赔上一生的男子曾经站在面前,指天划地地说要照顾我一辈子,虽然如今想来已成一句空洞的谎言;又说什么有情饮水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或是所谓的苦尽甘来,原只是书上和电视剧中演绎的浪漫。而我与薛枫都不是上苍眷顾的孩子,始终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福份!
所以,缘在、惜缘,缘去、随缘!
闭上眼睛,深呼吸。试想着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了枫或是他离开了我,又会如何?竟是漫无边际的心痛——痛的稍稍呼吸一下就会撕心裂肺。如果说父亲的背叛,母亲的抛弃,孤苦的生活使得我日复一日地辛酸,可在心底最深处一直不曾放弃过一个希望:等到有那么一天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替我阻挡风来雨来的灾难,这辈子也算安慰!
可是一旦得到了这个希望,又在刹那间破灭,岂非是一种灭绝性的打击?
而枫终于说:悠然,我要离开你!
母亲留给我的玉瓷顷刻间在脚底下灰飞烟灭。我绝望地站在夜风中,看着他蹲在地上拣起一片一片的碎瓷,锋利的碎片无情地划破他的手掌竟是一声不吭。我伸手,企图扶他站起来。我并非还要乞求什么——我只是要一个理由呵。
与其只能给心爱的人带来痛苦失望,那么不如放手,让其他的人来给予她幸福!说罢,枫竟像孩子般地掩面,痛哭失声。
我转头,不忍相向。如果这么多天来的委曲求全,只得到一句话,那么即使我有再多的努力也无望;如果这一年多来的相依为命注定是一个结果,那么我亦再无话可说——但是,薛枫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除了他,这世上,这一生,再也没有第二个男子可给予我幸福!
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所追求的并非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爱情,惟有的心愿是能遇到一个同样平凡的男子,相濡以沫再白头偕老;我所渴望的也并非是一场拥有山盟海誓的婚约,只希望能在每一次睁开眼或是闭上眼的时候犹能见到爱人的脸!即使这一生跌绊、坎坷或是穷困,亦无怨无悔。
可惜,我碰到的这个男子太自以为是,太过于迷茫过于虚幻,终日沉醉在温水茶香在不甘心面对现实。所以,我只能放弃!只是——薛枫,把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一并带走!
送走枫的那一天,微微下着小雨。他原本轮廓分明的脸搁在朦朦胧胧的水雾里已然模糊不清。恍然中听的他说:悠然,再等我两年,两年后我要的起你,再回来相聚!
我不禁仰天长叹:可怜我年近三十,还剩多少的青春可供他挥霍?两年之后,谁能猜测到时又会有怎样一番的生离死别?
窗外,桂花的香气又袅袅升起。又到中秋,一轮皓月当空,已是人间团圆之际。而我这里却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事事皆休。
思念无处可藏,白天里装做无动于衷地微笑,可夜夜翻来覆去的全是回忆。薛枫,你又何其忍心一手摧毁我对爱情仅剩的憧憬!
闲来无事,养了一只小猫。金黄色的条纹间打了几个白点,煞是可爱,总算这空荡荡的小屋里又了生机。孤寂时看弯月残云掠过清朗的夜空,忡怔时挽一帘雨水贴几行文字。过往的人啊,远去的情感,全都付与淡淡一笑中……
动物与人的区别是前者知足,尚有一丝感情,给它几口饭吃就会终日在你脚边献媚讨娇;而后者,却会在掏空你所有的一切后扬长而去,剩余的是无尽的追悔与痛楚!
悠悠、幽幽……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不能羞呵——不能羞!
薛枫(三):
回到老家,见到了白发苍苍的父母,仓皇不敢面对他们希冀的双眼。当初我去广州他们已倾囊相助,而如今,我孑然一身回到故里,唯一带回来的是千疮百孔的身心!
也许,和许多人一样,我会在这里娶妻生子。可每每梦里见到悠然哀怨的眼,总会满头大汗地惊醒。今生今世,只怕就是这么胆战心惊地过下去,人生路漫漫——悠然悠然,不知几何时我才能偿还欠你的债?
无奈,无奈。
青丝(三):
怪只怪恋恋青杉,犹染枯香,还叹青丝未飘雪!
悠然(三):
薛枫,穷尽一生,我遇到过你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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