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兴一进门便主动握住了牛连喜的手,一点也不尴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乐呵呵地说:“牛老弟,咱们又见面了,上次还是两年前跟老秦一块儿喝的酒。”
牛连喜恨得牙痒,但不能发作,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万老兄,今天来给你添麻烦了,还望万兄能够帮忙啊。”
万年兴哈哈大笑着说:“好说好说,都是兄弟嘛!”
于成龙指着宋文学给牛连喜介绍道:“老牛,这位是我们行业务一部的总经理宋文学,都是好兄弟。”
大家寒暄着坐下,按部就班地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于成龙率先替牛连喜提出了今晚的主题,他笑着对万年兴说:“万总,今晚的事在路上也简单跟你提了提,你看牛总这事咋办?你给帮帮忙呗。”
万年兴哈哈笑着说:“于总和宋总的面子我必须得给呀,这么办,这个忙我帮,但要公事公办。牛总,我谈个意见你听听怎么样,这次我不是查封了你三千九百万吗,那是对着你给老秦的那笔担保业务的,我可不能撤诉。不过,两位老总出面协调,我就赊给你四千万的纸张,供你生产用,但这个货款你要三个月以内给我,如果超过三个月,以后按照月利百分之一加收利息,你看如何?”
牛连喜盘算着三个月回款没问题,便答应了,万年兴回身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已经提前拟好了条款,原来,宋文学跟他说了今晚的主题后,他便准备好了这份简单的协议。
牛连喜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了。万年兴从包里拿出笔递给牛连喜,牛连喜毫不犹豫地签了字,然后拿了根牙签,刺破食指,在自己的签名上按了个血指印。
大家继续喝酒,兴尽而归。
彩虹公司在中华银行和农商行的两笔贷款共七千万元很快到期了,两家银行都沉不住气了,很快起诉查封了彩虹公司的资产,包括土地、厂房、办公楼,还有原料库里那些从兴隆公司赊来的没有用完的纸。
牛连喜经受不住连续不断地打击,昏倒在办公室里。
苏婉仪一直在协调政府出面解决公司的困难,分管金融的常务副区长车永进命令金融办具体操办此事,金融办决定召开一次协调会。
“彩虹公司稳定发展协调会”定在周五上午召开,参加会议的有各债权银行、原料供应商,有供电公司、供水公司等政府事业单位的关系方,还有银监局、人行、金融办、税务局等政府相关职能部门。
车永进副区长参加了会议,会议由金融办杨大鹏主任主持。
苏婉仪把彩虹公司最近的情况向各债权人和政府相关部门作了汇报,之后,她含泪恳求各债权人,尤其是银行,能够停止过激措施,让公司恢复生产,只有这样,公司才可能最终归还各方欠款,否则,公司被各方捆住手脚,前景堪忧,或许只有死路一条,大家的债务就永远不可能全部归还了,各方必有损失。
出席会议的代表各抒己见,然后又分头讨论,或点头,或摇头,意见难以统一。
车永进最后总结发言,他扫视了会场的每一位与会者,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银行以及商界的各位朋友,各政府职能部门的同志们,今天这个会议,是一次不寻常的会议,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企业,这个企业之所以出现目前的困难,原因却耐人寻味。正是因为这是一个负责任的企业,一个讲信誉的企业,企业的老板牛连喜和苏婉仪面对自身的担保责任,没有推诿,毅然而然地承担了应该承担的责任,也正因如此,他们反被拖进了泥淖,如今难以自拔。我认真听过、调查过这个企业的情况,这是一个年利税近两亿的公司,并且还处在上升期,就是这么一个蒸蒸日上的企业,现在却因为资金短缺而面临停产,甚至破产。作为银行,作为政府职能部门,大家要尽些社会责任,不要总是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我有几点意见,希望大家能够考虑,一是作为银行,不要再采取过激措施,已经采取了措施的,以不影响企业正常经营为限,否则,政府也会跟这些不听话的银行理论理论,看看你们是不是一直都合法合规经营的,有没有偷漏税行为,你们的高管们是不是都干干净净。能够增加贷款的,就想想办法再给企业注入些资金。二是作为政府职能部门,要替企业想想办法,有些可以延缓收取的税费,就缓缓,能减免的,就适当减免点,等企业发展好了,再补上。三是作为企业的老板,希望牛连喜和苏婉仪挺住,牛连喜不是被困难击倒了吗,苏婉仪可不要再倒下去,否则,这个厂子就倒下去了,那么多工人等着吃饭呢,你们一定要挺住。”
与会人员都认真记录着车区长的讲话,琢磨着车区长的讲话精神,各自想着心事。
彩虹公司的原料纸是被中华银行查封的,中华银行的业务部老总任凌波主动找到苏婉仪,跟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苏婉仪跟任凌波认识,但交流甚少,两个女人在一起,话自然多了起来。
任凌波跟苏婉仪谈着自己的想法:“苏总,你看这样可以吗?咱们签个和解协议,我们同意你公司使用查封的那些原料纸,但你们相应的销售回款要回到我行的账户上,及时归还我行的贷款,这样的话,我们回去好有个交待,否则,我们是要担责任的,虽然车区长要求我们不能影响你公司的经营,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呀,这个责任没人担得起。”
苏婉仪想了想,说道:“你们能不能让一步,我们的回款一半给你行,一半我们继续使用,否则我公司还得面临停产。”
任凌波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苏总,一半恐怕太少,七成如何?我得回去汇报,领导能不能批准还很难说。”
苏婉仪叹了一口气,恳切地说:“麻烦任总了,你为我们努力争取一下吧,争取让我们能多留点,这对我公司是至关重要的。”
任凌波答应一定会尽力为苏婉仪争取,两个人转换了话题,又闲聊了一会儿各自佩戴的饰品,任凌波便告辞回行了。
经过任凌波的争取,中华银行答应协调法院解封那批没有用完的原料纸,但要求彩虹公司把相应销售款的七成回到公司在中华银行的账户上。
彩虹公司在各家银行的贷款陆续到期,公司没有资金还款,银行也没有办法再为公司续作业务。随着逾期贷款的不断增加,罚息迅速增加,远高于正常的贷款欠息,彩虹公司的负担越来越重。
如今,彩虹公司只剩下两台设备在运转,原材料已经枯竭,后续的订单已经不敢接了。陆续的,很多关系客户也慢慢地不再向彩虹公司发订单。
苏婉仪心急如焚,她跑遍了一家家的银行,恳求甚至哀求银行能够再为自己的公司注入点资金,但迎来的是一张张无耐甚至冰冷的脸。
苏婉仪盘点着公司的资产,土地、厂房、办公楼、设备,还有拿到的那几个代偿企业的一些资产,但这些资产都抵押出去了,现在又被银行查封了,均无法变现。
厂里的工人们只留下了不到十分之一轮值,其他人都回家等通知了,但是,无论轮到谁值班,他们都毫无怨言地按时来到厂里,认真地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几个月来,工人的工资只拿到了原来的五分之一,但工人们没有人发过一句牢骚,他们很体谅这对夫妻老板,默默地跟随着老板承担着这份困苦。
眼看要到中秋节了,苏婉仪决定把在市中心的一套复式楼房卖掉,用来给工人发点过节费。这套房子本来是为孩子到市中心上学准备的,现在没有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牛连喜经过两个月地休养,再次出山。于成龙联系了几个朋友,来到牛连喜的办公室,来为他祝贺,毕竟身体康复了,这可是大事。
苏婉仪看到来的人都是银行的朋友,她基本上都认识,便笑着照应着,牛连喜感觉苏婉仪在这里不方便,便对她说道:“你早点回家吧,小史在楼下车里等着,让他送你吧。”
苏婉仪笑着嘱咐几位朋友少喝酒,便告辞而去。
司马俊男哈哈笑着对牛连喜说:“老牛啊,你这名字该改改了,今年是你的霉运年,还连喜呢,把霉运遏制住就是胜利。”
于成龙、宋文学、章泰来等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调侃着牛连喜。
牛连喜偶尔笑笑,很少搭话,于成龙明显感觉到牛连喜与以前有些不同了,他的脸上充满了忧郁之情,即使偶尔笑一下,也很勉强。
于成龙猛然想到,牛连喜该不会有点抑郁了吧。想到此,他的脊背有点发凉,脑筋有些发紧。他明白,一个人若得了抑郁症,很多行为是不受控制的,尤其是这个人很容易产生自杀倾向。
不管业务怎样,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于成龙真的有些为牛连喜担心。
司马俊男的电话响了,他躲进了牛连喜的麻将间,在里面接听着电话,声音忽高忽低,大约十多分钟后,他返回了外面的办公室。
牛连喜笑了笑,招呼大家到餐厅的雅间入座,大家不再谈论烦心事,嘻嘻哈哈地吃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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