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忠骨埋在边地一处烈士陵园。母亲牵着他，只带回烈士证和一些遗物。千里迢迢，回到核桃村不久，爷爷忧伤难止，也走了。
那年，王大山刚四岁。母亲年轻，有人给她介绍一位在镇上吃国家粮的好叔叔。奶奶心好，劝母亲早改嫁。奶奶见过叔叔，他可靠，母亲和叔叔也合心合意。奶奶就把他母亲当亲生女儿嫁出去了。
从此，王大山和奶奶相依为命。决心长大后，接过父亲的枪。奶奶连说，好，好！煮了两个鸡蛋奖励他，盼他长得壮壮实实好当兵。
家乡名叫核桃村，却看不见几棵核桃树。奶奶一边想着儿子，一边栽核桃树，还学着在野核桃树上搞嫁接。她要积攒一笔路费，早日去云南边疆看望再也不能回家的儿子。
核桃树一年比一年长大了，多了。
18岁，王大山高中毕业，高大壮实，被空军一所飞行学校录取。他继承父志，保卫祖国蓝天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母亲看过他的入学通知书后，不声不响地锁进了抽屉里。母亲最怕他像父亲那样“光荣”。还说：“奶奶离不开你。你远走高飞，奶奶—人怎么好过？”
奶奶，是惟一能捆住他翅膀的人。
那时候，他在镇里上学。母亲那里房屋宽敞，接奶奶去享福。奶奶过了几天，总觉得住在别人家，不自在，又回核桃村了。母亲帮奶奶修缮了旧屋，每月给她生活费。奶奶用核桃榨油，炒菜，就算改善生活。他喜欢吃奶奶的油炸核桃，经常带一些给同学们分享。好多女同学催他：“王大山，回家看奶奶去，多带些炸核桃回校呀！”
每个周末，他都回家看奶奶，炸核桃。暑假、寒假，都在老家陪奶奶，帮奶奶管理核桃树，也帮奶奶卖干核桃。
母亲生了个小弟弟，还像女儿回娘家，奶奶把小弟弟当亲孙儿。可是，母亲的公公、婆婆身体也病病歪歪了，得多加照顾。
奶奶不会去母亲身边养老。她老了，谁照顾她？谁解她的孤独？
王大山禀告奶奶，他想放弃飞行员，大学也不上了。叔叔可以在家门口给他找个工作。他才好照顾奶奶，保证奶奶享晚年福。
奶奶气得憋了一口痰，半天缓不过劲儿，不听他说。他换个话题，讲奶奶想做一直没做成的事，就是陪奶奶去云南边疆看看父亲。奶奶知道他宽她的心，现在不去，要等他驾驶飞机再去，坐在他开的飞机上，飞得又高又远，只要坐一次就足够了。奶奶责怪母亲不让他远走高飞，把母亲赶开。母亲赖着不走，母子—连劝奶奶三天。奶奶一气，脑溢血，瘫痪了。
原来，奶奶早就患有高血压病，他不懂，没预防。他拥抱着奶奶，决定放弃当兵，放弃自己的一切，陪伴奶奶。
奶奶语言障碍严重，断断续续说：“飞……好！”他把奶奶的话连贯起来，理解了：你不想去当飞行员，我要去见你爸爸，要他劝你！
说完，奶奶睡了。第二天早晨，他不想叫醒奶奶。太阳晒到了床上，奶奶还没动静。他走到奶奶床边，细看，叫奶奶，奶奶还不醒。他拉开被子，只见奶奶浸在一片血泊中。一把染血的剪刀落在她身边。奶奶自己刺破了手腕动脉……他明白，奶奶不愿拖累他，毅然决然长离人世。
他按照奶奶生前嘱咐，把奶奶埋葬在她栽种的第一棵大核桃树下。他咬紧牙关，咽下泪水，锁上大门，告别母亲，远走高飞了。
那株核桃树一年年生长，又是硕果累累。
王大山当了空军上尉，带着妻子和三岁的儿子，走到核桃树下，向长眠九泉的奶奶敬军礼。他对妻儿说：“这棵核桃树就叫奶奶树吧！”
王大山见到父亲的老战友、年逾古稀的张伯伯，讲奶奶时，是一位空军优秀飞行员。现在，每年都有几次长假，他都难得休假。这次有机会，先陪张伯伯去老家核桃村祭奶奶，再赶去云南边疆看望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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