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秋天,连续几场大雨把天都浇凉了。清早起来,雨还在下,我在院子里瞎逛,桩桩从外面跑回来,浑身被雨水淋透,它跑进了曹庆祥的屋子。曹庆祥平时很低调,总是悄悄地做事,尽量不让人看到他,清洁卫生在人们睡觉时就已经做完,除了在做饭的时候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平时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里。他的屋子很黑暗很狭小,要通过一个很窄的过道才能进去。我来到过道,听到了曹庆祥在跟狗说话。
桩桩又去看刘砣子了吗,雨这么大,小心感冒哈。刘砣子没有白养你,你每天都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今天你都给他说了些啥子事。
桩桩发出一串呜呜声。
桩桩你要把花花看好,花花是只好狗,你要好好地保护它。
桩桩又发出一阵呜呜声。
桩桩你要把王酒仙跟紧点,不要太贪耍了,他是个大好人,是海潮的大恩人,现在有坏人想整他,你要帮他提防点。
桩桩发出汪汪的叫声。
桩桩我感觉有大灾难要来了,大祸又要临头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桩桩发出嗷嗷的长嚎
曹庆祥不是哑巴啊,但他不跟人说话,只和狗讲话,他的话有些我听不懂,但是桩桩都能听懂啊。
远处小堰河上的水车带动着舂米机,一下又一下传来沉重的嗵嗵声,这人和狗的对话更让我感到沉重。
当年王姑爷把桩桩带回粮店就交给刘砣子抚养,如今刘砣子死了就埋在院子后面的桂圆林里。
一辆解放牌卡车从公路上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它开到戏台子前的广场上,轰隆一声停下来,不知是没有油了,还是发动机坏了,反正它再也开不动了。卡车的挡风玻璃没有了,车大灯也烂了,车头上有几处很显眼的弹孔。车厢用蓬布遮盖住,顶上安装两个喇叭。
从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他们都身穿蓝色的工作衣,工作裤,脚上是大头皮鞋。头上戴一顶柳藤盔,他们一个个神情沮丧,心力憔悴,满脸尘土。只是他们都背着一支长枪,那刺刀闪放着寒光。
车上的喇叭放出了音乐,背枪的人靠在车厢上唱起了歌,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白天里想你有方向,黑夜里想你心里明,黑夜里想你心里明……他们唱着唱着留下了眼泪,他们唱着唱着相拥痛哭,喇叭重复着一首曲子,他们反反复复只唱这一只歌,唱完了哭,哭完了又唱,从白天唱到夜晚,从夜晚又唱到白天,这么悲痛伤感的场景应该是在哀悼死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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