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跃在林场当工人时,为人处事就非常讲究,谁家有什么困难他都是那样的热心肠。在马跃要结婚那年,他们那个林场开天辟地考上了第一个大学生,那个大学生家里太穷了,根本就交不起学费,所有就不想念了。这件事被马跃知道了,他和未婚妻徐琴一商量,把结婚的钱借给了大学生让他上学,自己的婚期拖了一年多,从此马跃就得了一个“讲究人”的外号。
因为马跃为人处事都很讲究,同事、朋友、同学都愿意和他来往,上级领导也非常器重他,所以马跃的官也越当越大。官当大了手中有权有钱,朋友也就自然多了起来。上下级有朋友,社会上有朋友,仅拜把子兄弟就有一百多人,比梁山好汉还要多呢。只要是哥们、朋友来了,那是有求必应,要木材拉去,不用给钱;想用钱拿去,不用再还了。就是登记造册天然林稀有树木——五百年的红松,他都敢送人,可见他讲究到了什么程度。
马跃不仅对朋友讲究,而且对素不相识的人也很讲究,他帮助过的人不尽其数。一些贫困人家上不起学、看不起病、吃不上饭,只要他听说了,就利用手中权力帮他们一把。有时候还领着老婆孩子,单独给这些贫困人家送去面、米、油和一些衣物。用他的话说:“让孩子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艰难。”
老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这话一点也不假。自从马跃和妻子徐琴离婚后又取了个比他小15岁的小梅,他就开始倒运了。出了车祸险些丧命,最后落下个左腿残疾;因为经济问题被纪检委“双规”,停职审查;紧接着判二缓三、开除党纪、开除公职、退赔100万,就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小梅一看马跃没有什么希望了,就和他闹了离婚。
自从马跃走了背运以后,他没有了朋友,没有了拜把子兄弟,就连上级下级同事也不见了踪影。人们都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他,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快到过春节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有人给他送金钱,没有人给他送烟酒,没有人给他送山珍海味,也没有以前的门庭若市。这时候他感到孤独,感到伤感,感到悔恨,他想见人但又怕见到人。
在腊月三十那天下午,马跃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这到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因为家里已经断了粮。在这个艰难的时候,他想起了朴实善良徐琴,想起了天真烂漫的儿子,想起了艰苦时期温馨的小家。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以前的风光,以前的前呼后拥和这个世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觉之间,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看他?“谁呀!”他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当他打开门一看,是几个不认识的农村人。“你找谁?”“这不是马局长的家吗?”马局长?这年头还有人叫他马局长!来人看他傻傻地站在那里没反应,就补充一句“你忘了!五年前我们家的房子被洪水冲毁,是你带一帮人去了我家,不几天就给我家盖了一栋新房。”马跃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这时来人看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又说:“哪年为了感激你,春节前我来你家送了两只小鸡和一些粘豆包,不知道是你家谁说的让我把东西放在门口。”来人边说边把米面、豆油、猪肉、鸡鱼往屋里扛。
在马跃的一生里,帮助过的穷人他全都记不得了,能想起来的都是他帮助过的有权、有势、有钱的富人。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怪,想到的没有来,没有想到的反而却来了。农村人的到来使他很感激,比当初有人送给他三十万元钱还要动情。
等把那几个农村人送走后,他坐在那里想啊!回忆啊!猛然间,他想起了这个农民是穷棒沟的。那年一场山洪,把他家冲的房屋倒塌、颗粒无收,他瘫在炕上的七十多岁的老妈也差点丧了性命。局里原定给他家盖个房子,再给他一万元让他恢复生产,可是那一万元被他打麻将给输了,至今也没给成。他看着农民送来的这些年货,心里这个不是滋味,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甚至他在幻想,假如苍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那些纯朴善良的穷人,而不会再去为那些的富人“添膘”。
想来想去,已经快到深夜了,窗外的鞭炮声、礼花声此起彼伏。他站起身来,拖着那条瘸腿来到窗前,他好像多少年来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听听鞭炮,看看礼花了。这鞭炮礼花声对于今天的他来说,似乎也是一种奢侈。在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孤独。
“爸!你看谁回来了?”儿子边开门边说。马跃回头一看,是前妻徐琴和孩子走进屋来。“还没吃饭吧?”徐琴边说边把拿来的炒菜和饺子放在茶几上。马跃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他缓过神来,看到小琴正在打扫狼藉的房间。“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干。”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想让他们走。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害怕孤独,害怕冷漠。
等徐琴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三年来的第一顿团圆饭。在吃饭时,马跃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啊!是酸菜馅的。这么多年了,前妻还仍然记得自己最愿意吃的就是酸菜馅饺子。他抑制不住自己,起身来到了卫生间,用毛巾擦着眼睛。“爸!你怎么了?”儿子紧接着跟来,“啊!是扒蒜辣着眼睛了。”
徐琴那天晚上没有走,在她打扫房间时都己经看见了,家里除了农村人送来的东西,其它吃的用的几乎一无所有。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走了,马跃就无法生活下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徐琴吃了很多的苦。她用微薄的工资既要供儿子上大学,又要维持家里的生活,还要照顾瘸腿的丈夫,一个四十五岁的人看上去比六十岁的人还要衰老。
一天儿子打电话哭着对爸爸说:“听同学讲,他母亲看到了妈妈在‘双休日’为人家做钟点工,她还让同学的母亲帮助联系想卖肾脏。”马跃一听当时就坐到了地板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呼风唤雨的马局长会到了这步田地。他自己道是好说,那是自作自受,可是他越想越对不起打小一起受苦的妻子,越想越对不起风光时抛弃的妻子,越想越对不起落魄时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妻子。
他的心里又开始不平静了,妻子之所以这样都是让自己给拖累的。想想家中的困境,再想想这个世界的人情冷漠,他找来了笔和纸,给妻子和儿子留下了一份万言遗书后,从五楼的阳台上直奔地面。
在送葬的那天,只有妻子和儿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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