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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教师们

时间:2006/10/24 作者: 黄星儿 热度: 332667
    记忆里的教师们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话一点不假,作为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有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有治学严谨,为人却并不如治学的;有兢兢业业,严以律己,最终在讲台划上圆圈的。无论哪种,对学生影响都深入骨髓。因为教师职业有其特殊性。

    从启蒙至今,有七位教师对我影响至大。

    启蒙一年级,是一位杨姓老师。包班制。数学,语文,音乐,体育每样都由他完成教学任务。学校在陈家祠堂。是地主的庄园。属小四合院。教室设在祠堂里。祠堂门槛很高,刚好与那时的我的乳房相平。进出教室,我总要两手抓住门槛,两脚往上缩,当一只脚放在门槛上后,用力往上一冲,人就骑坐在门槛上,然后再收上另一只脚,如此这般翻进教室。下课后出教室,我得再把上课时的各种要领重复一遍。记忆里,好像有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如此进出教室门的。有大部分嫌麻烦的学生,下课干脆不出教室,一上午都呆在教室里。数来好动的我,不知他们如何把屎憋住了,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活得有滋有味。

    教室很堂皇,是老式的箱板房。很高,屋梁特别大。教室外门的石柱要小学一年级学生两人手牵手才能完全合抱。教室里的箱板上,绘有各种图案,有牡丹,杜鹃等花,还有各种身穿铠甲,骑高头大马,胸戴红花的人物图案。但绘得最精致的,是左面墙壁上的图画。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二十四孝图,比现在德孝城绘在一小櫊楼墙壁上的二十四孝图和四川文化娱乐城绘在山边石头上的二十四孝图精美得多,别致得多。这两处的二十四孝图是在作秀,只有陈家祠堂里,我想,是用来教育人的。因为它是祠堂。

    杨老师就住在出教室门右边的一间箱房里,他房间的旁边有一长长过道,过道尽头别有洞天:是一个小天井。据说,这曾是陈家小姐们的闺房,共三间。它的后面,又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环绕的仍然是一道天井,比祠堂前的天井还要大,这是主人的房间所在。所有廊柱,都精雕细刻,飞龙伏凤,但见繁花似景,图案造型别致,或婀娜多姿,或庄严肃穆。风格迥异,却又互为映衬,算是绘画中的佳品。整个祠堂的风格,完全是明清时代的产物。杨老师住的那间,据说原来是陈家的账房先生住的地方。不知道是杨老师有意挑选的,还是学校安排的,总之,杨老师虽然说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但教书还不错,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算盘打得活泛。就是拼音认不准,总要问另一位女老师。女老师是村上请的代课教师,只读过初一。哪懂!好在她长得好看,学生喜欢她。杨老师为人和蔼,学生不像见了家长那样胆颤心惊。正是这些优点,掩盖了他们的缺点,也误了学生。直到现在,我的拼音都还读不准,与此有很大关系。以至于后来从师范毕业,遇到有拼音教学,前晚我总要反复练习。甚至还庆幸没被分去教小学,要不,又误人子弟了。

    杨老师家在很远的地方。一年里,只有寒暑假才回去,平时,他都住在学校里,偶尔也家访。他每天反复做的两件事是早晨八点左右,拿着手摇铃,从学校一路摇出来,向东摇至张家坟坪——此地离学校有两里路左右,属东面相对较高点,有三个村的人能听到铃声——向西摇至牛头山,摇至这里,另外四个村的人能听到铃声。无论风霜雨雪,只要是读书的日子,他始终如一。我们也总是在听到铃声后,才慌慌地往学校赶。渐渐地,一听到铃声,家长就会催孩子上学。这铃声,我们一直听了四年,直到他调离那天。

    他的调离是因要照顾家庭。他家里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很具体。至于其他,我知道得不多。他是个好人。好人也有做事不光明的时候。那时学校兴减免学费。我大伯家穷,他的儿子获得减免资格。一律手续跑下来,才减免三元钱。其实,乡里批下来的是同意减免七元,那是一个偶然机会,我和大伯儿子在他寝室玩发现的。至此,我们便对他有了成见,学习也没从前认真。这样反而害了我们,以至于成绩比我好得多的我大伯的儿子,最终小学没读完便对读书失去了信心。杨老师一生最大愿望便是生一个儿子,却总也不如愿,一连三个都是女儿。记得他的小女儿还挨了罚款,他也因此受到处分,降了三级工资。这些,都是听说的。师范毕业后我见到的杨老师很颓唐,在一小饭馆里一人喝闷酒。

    杨老师走后,接手我们的是另一位羊老师。我一生最敬佩的老师,就是他。他是江油师范毕业的高材生。因言论尖刻,被错划为右派。他很敬业,知识渊博,待人和蔼,是难道的好老师。他本是江油人,结婚成家后便在我们邻村。妻子常年生病,儿女也多,生活很清苦。在我记忆里,他一年四季中午饭的下饭菜只有两样,夏天,几只青辣椒切碎,上面放几粒细细的盐。吃一口饭,拈一点盐渍过的青辣椒,吃得很有味。春秋冬,便是泡菜,有泡青菜叶,有泡萝卜等等。饭也很简单,以稀饭和玉米糊糊居多。记忆里,好像他是素食主义者,从来都没吃过肉。

    他教书很认真,不允许开小差,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发现。他是我所经过的老师中,唯一一个要打学生的人。记得他教《我的伯父鲁迅先生》,学校少先队大队长上课开小差,他一边教我们念书,一面往大队长身边走,走过桌边,他拉起大队长,问:“伯父为什么会碰‘鼻’?”大队长回答不上来,他反手便是一耳光:“四周黑洞洞的,怎么不碰‘鼻’!”。他打人一般用手背,据说,是很痛的,究竟是不是,我没尝过,不知道。但挨过打的学生,脸上有四根手指印倒是真的。

    他教书总爱逐句逐句讲,每讲到高兴之处,手之舞之,脚之蹈之,完全沉醉在课文的意境里。大凡是喊口号的东西,他只教一遍,然后便让学生们自己读。他则倚在门枋上,两眼出神地望着远山,那里,似乎有无限希望和快乐;那里,仿佛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乐土。我有一种感觉,他和我们一样,最怕上这类课文,但又都无法逃避。很多时候,他连课文内容都不讲,只要同学们把生字认识并能听写,便可。剩下时间,总是用来上音乐课,似乎想用音乐来赶走上课带来的沉闷与无奈,又似乎是在为音乐而音乐。他教得最好的便是《让我们荡起双浆》。有时也讲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等等,很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自己编的《吃》,因为有同学总爱把吃右边的“乞”写成“气”。大意是一小孩准备吃饭,突然,饭没见了,因为变成气体飞走了。他是我小学生涯里最受学生、家长爱戴的老师。乡邻们尽管生活也窘迫,还是经常接济他。偶尔也有家底殷实的人家把他请去,好酒好菜招待。那年月,人比猪贱,都把裤带勒得紧紧的,这种机会一年里有那么三五次。而我,从来没招待过他,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几乎拿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有时过年也只有一斤肉,九人吃一斤,可想而知。那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长大,去挣钱,好招待他。

    他没这口福,我也没尽到这份孝心,很遗憾!因为我读初中后,学校离家很远,每周回家一次。而星期天,他也回了家。后来,听说他的右派帽子取了,补发了好多钱。他家因此富了起来,成了我们乡最先修火砖房的人家。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成材。家里只有他们夫妇俩。再后来,也就是我回乡里教书的那一年春天,我在城里一所小学实习,听见来城里的大哥说,羊老师死了,死于肝癌。羊也是大哥的老师,因此,那天说起羊老师,我兄弟俩都很伤感,都为他感到惋惜。该年秋天,我以羊老师为原型写的《花祭》,便在《中国教育报》上发表。那年,我二十岁,羊老师四十一岁。下葬那天,三乡十七村的乡亲为他送行的达两千余人。

    老师,当到这份上,值啊!

    这便是我走上讲台第一天确定的追求。至少,我不至于像我在初中遇到的几位老师那样误人子弟。

    初中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一段经历。初一一位姓李的老师任班主任,教语文,数学由学校副校长担任,英语由一位姓孙的东北人担任。几门主科的老师都是责任心很强的人。那一年,我学得认真,成绩也好。李老师造字法时所讲的“日落草间为‘暮’”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忆犹新。吕老师教数学写得扁扁的字,现在我都还能描绘给你看。孙老师有点夹舌头(其实是标准的普通话)仿佛都还在耳边回响。我常常在想,如果真是按初一遇到的几位老师教导的话,也许,今天的我便在另一人生轨道上了。可惜,初二一开学,情况完全变了。

    初二开学,我们班所有老师都换了。李老师因为要照顾家庭,回了老家的乡里去教书;吕老师也去了另一个条件比较好的乡,孙老师回了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从城里来的新老师任班主任,从另一偏僻乡调来的一位老师任数学,英语由一位一直闹情绪的王老师担任,新开设的物理由一位长期同妻子打离婚的老师担任。其他几门课变动不大,因此没印象。

    这几位老师中,同初一几位相比,不在同一档次。尤其是教英语的王老师,简直是个误人子弟的家伙。他一直想回城,工作很不安心。可这关学生什么事,学生没得罪你呀!你要拿学生出气。他拿学生出气不是说要打要骂,而是极端不负责任的教书态度。他教英语,水得简直差得没谱。他走进教室,也不让值日生喊起立,如值日生喊了,他也不喊学生坐下,就那么站着上课。站着上课也没什么,只要认真,我们也可理解。可他不,他把书翻开,眼睛盯着书,说:“今天我们上某某课。”于是便和尚念经一样径直读下去。英语本来就是新事物,大多没基础,他读得又快,简直就是在念天书。就算英语要读得快吧,可你该多读几遍呀。不,他只读一遍,绝不重复。读完后,把书一合,说:“各人自己读!”然后就出去了。有时,一堂课十分钟还不到,便完了。我的天,英语啦,老师读一遍,让学生自己读。学生咋读?简直不是他妈个东西!就这样,他上了我们一年的英语。一年后,我们的英语书都是崭新的。班上英语水平不仅一落万丈,还影响了其他学课的学习。因为大家知道,英语败了,其他几科考得再好,也白搭。因此,那一年,我们躲在学校后面的巴茅林里套小鸟,或是在教室里捉迷藏,都是常事。好在三年级,学校把他调去教体育了。但他害了很多学生呀。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那时那个班的同学,走出来的仅有四个人,其余都在农村面朝黄泥背朝天。就是走出来的这四个人,也都走了很多很多弯路。他的这一轻率举动,影响了一批人啊!

    也正因如此,现在,我们每一提起他,都会诅咒。从来没好话给他。记得在当记者那年,一个偶然机会,我碰见了终于调进了城的王老师。样子极其猥琐,目光呆滞,举止迟钝。根本没有教了多年书之人的一点气质。当时,我真想走上去好好洗洗他的脑壳,想想,又忍住了。总之,他是我在读书生涯中遇到的,师德最坏的老师。因为初二那年尽管其他几位老师也都不批改作业,也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都从来没把一本书教完过,但毕竟每节课还木桩桩一样站在教室里呀!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呀!而他,连钟都不撞。

    幸好,初三下半学期,我同另一位同学转学离开了原来的学校。也庆幸以后遇到的老师都很有责任心,否则,我真被他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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